家乡的河流

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在其中一个拐弯处就依偎着我的家乡——河沟村，祖辈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听着黄河的涛声入眠，饮黄河水长大，两岸飘香的水稻更是须臾不离黄河水的浇灌。

万物复苏的春天，黄河之水就担负起了它的历史使命——灌溉良田，滋润禾苗。皲裂的山脊因有了引黄灌溉，挂上满园果实；家乡的大米有黄河水的日夜滋润而闻名遐迩；一切物种因为黄河之水，生机勃勃、春意盎然。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到了汛期，黄河怒发冲冠，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怒吼、咆哮，裹挟着泥沙横冲直闯向东奔去，露出了它骇人的一面。顷刻，大片的庄稼被它吞噬，牲畜房屋被它掳走，村里的人们便赶紧放下庄稼地里的活计，全力以赴防洪抗险。队里的男女青壮年组成了突击队、铁姑娘队，晚上巡逻河堤、加固码头，我的大姐就是其中的一员，大队的高音喇叭一喊，睡梦中的我们便听到大姐急急出发的脚步声，和母亲低低的叮嘱声。

咆哮后的黄河偶尔也会显出它温柔的一面，像是要弥补自己过失似的。那就是村里人常说的“淌鱼”。上游突降暴雨导致河水的极度浑浊，大量的黄河鲤鱼因无法呼吸而漂浮到水面换气，顿时，河面上全是翻着鱼肚白的鱼儿，一时间竟成奇观。每当这个时候，村民们便拿起箩筐、背篓争先恐后地向河边跑去，一会儿工夫，一尺、几尺长的鱼不费吹灰之力已抓入篓中。据爷爷讲，他就曾捞过门板长的黄河鲤鱼。晚上，家家的饭桌上便添了一道鲜美的鲤鱼汤。至今还记得小时候，父亲把河滩上呛死的小鱼拾来后，用石片刮去鱼鳞，然后撒上盐巴用胶泥包好，放在灶膛里烤熟了给我们吃，剥开焦黄泥巴的一瞬间，冒着热气的鱼儿香味四溢，引得我们口舌生津，馋涎欲滴。

家乡的老人们说，打鱼的不富，吃鱼的不胖。鱼肉脂肪含量低，很容易被人体消化吸收，但不耐饿，村民通常以米、面为主食，因此，在粮食匮乏的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村民们绝少以打鱼、卖鱼为生，人们的生活需求极其简单，人与自然却罕见地和谐。

麦收时节，村里像我们一样十多岁的孩子都随大人们在河边的田里拔青豆、拾麦穗，热了、渴了、饿了便到河边撩一帘河水洗去尘土，掬一捧河水吹去浮草痛饮，一点也不嫌弃黄浊的河水里透出的土腥味。男娃们则跳进河里嬉戏、消暑，此时此刻，黄河就像一位温柔的母亲，给你抚慰，任你顽劣。

冬天的黄河冰封河面，河水顿失滔滔，宽阔的河面呈现出一番静若处子的景象。结冰的河面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银白色的光芒，像一面巨大的银镜。这时家家户户的孩子们便挑着水桶到河边汲水，冰面被孩子们拿石头砸出一个冰窟窿，深不可测的河水湛蓝清洌，在整个冬天是农人和牲畜的命脉。数九天的冰面又是天然的滑冰场和桥梁，白天孩童们在冰面上滑冰，用鞭子打“老牛”玩，凌晨大人们则从冰面上往对岸运肥料，我也曾无数次随姐姐从冰面上拉车往返，那种滑翔、飞驰的感觉令人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