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姑娘的草帽情

夏收一开始，金黄的麦田里不光摇曳着饱噜噜的麦穗、健壮的麦秸，还摇曳着头戴草帽、身穿花衣裳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她们手握闪着银光的镰刀，站在清晨的田埂上，一字排开，温柔的目光扫过一块块麦田，此刻，她们要留一点时间，让麦子与土地作一个告别。

粘着清晨露珠的麦秸在锋利镰刃的切割下，发出“噌噌噌”脆而好听的声音，一拦一割之间，麦子已齐刷刷地倒在了身后。一个晌午，大片的麦田像是男人头上的板寸，露出了齐刷刷的麦茬和匍匐在它身上的麦子。

看着满田沉甸甸的麦穗和笔挺的麦秸秆，姑娘们的心里乐开了花。收成好的年份，麦穗大，麦秸秆自然也壮，成色也好。要知道，麦秸秆是编织草帽最好的原料。农家的屋檐下要是没有挂着几顶草帽，就像家里少了什么摆设，硬生生地叫人觉得奇怪。夏收进行到一半，手巧的姑娘就按捺不住了，趁歇晌的时候，挑上几大捆粗壮光滑的麦子，抱到麦场上剪去麦穗头，把麦秸秆小心翼翼地抱回家，放置在仓房里存起来，就像老鼠攒粮食一样，等攒够了上好的秸秆，就开始筹备着编草帽了。

整个夏天人人都忙着抢“黄田”。村里的姑娘和小媳妇们，总能挤出时间掐麦辫，编一顶草帽需要五六米长的麦辫。编麦辫前，先选好麦秸秆，然后将其摁入水中，让麦秸秆的空芯喝饱、表皮浸软，褪去麦秸外面的一层薄皮，少顷，沥掉秸秆空心中蓄积的水分，等麦秆变得柔软起来，就可以掐麦辫了。掐麦辫看似简单，编得整齐如一却不那么容易。麦秸秆到了妇女的手里就像绣花、做针线活一样熟稔，她们能编出各种图案，各种式样的草帽。

掐麦辫的时候，姑娘们常常喜欢三五成群、四五搭伙地围坐在村口或是院落里编织。人人提一小捆润好的麦秸，搬一小凳，神态娴静安详，手指灵巧生风。此情此景，宛如一个个正在指尖绣花的女子，只听得麦秸秆在指间穿梭的唰唰声，她们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哄堂大笑，就像一簇花会引来蜜蜂一样，一会儿工夫，她们的周围就会围上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随着麦辫长度的延伸，姑娘的心思也在增长。她们心灵手巧，用勤劳的手，水晶般的心把对家人、对心上人儿的思念都编织进了一圈一圈的草帽中，就像这透着麦香、泛着金黄色的麦秸秆一样，馨香而朴素。

生产队里的一位姐姐就因草帽而结成了一段良缘。这位姐姐和我的大姐同龄，她弟弟和我又是同学，从小，我们都知道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能下地劳动、干重活，她长得貌若仙女，手也极巧，做鞋做衣服织毛衣都是其他姑娘望尘莫及的，她聪慧、灵巧，好像干什么都无师自通，她编织的草帽样式更是让队里的姑娘们争相观看模仿。

每到夏天，村里的年轻人都下地干活，或是成群结伙地外派搞副业去了，唯独她，像一只受伤后离群索居的孤雁，郁郁地目送人们渐渐远去的背影，一个人静静地拿起了脚边箩里的麦秸，编织着心中一个美丽的梦，那是一个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浪漫之梦。

一年又一年，和她一起长大的姑娘都相继出嫁了，她的病似乎是一个魔咒，让提亲的人望而却步。或许是她的美丽善良感动了上苍，抑或是她坐在院落里，编织草帽时娴静淑雅的姿态吸引了每天路过她家的一个英俊小伙，他们相爱了。她送给他的定情信物，便是一顶由她亲手编的麦秸草帽。

少年时光，也曾学姐姐编麦辫、编草帽，只觉得好玩，久了，也能编出像模像样的花辫来。长大上了中专，在学校里学织毛衣，竟发现有异曲同工之处，经人一点拨，很快就熟练了，心想，兴许就是小时候编麦辫练下的手功吧！

麦秸草帽就像农家人身上佩戴惯了的一件物品。炎热的夏天，下地劳动、赶集时每人头上都习惯性地要戴一顶草帽，风来了用它挡风，雨来了用草帽避雨，热了摘下当扇子扇凉，驱赶蚊虫。干活困了乏了往田里一躺，脸上盖顶草帽，透气又遮阳，好不惬意。

挡风挡雨的草帽，来自大地，来自麦田，更来自农家姑娘勤劳善良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