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奇
夜间,收到校长发来的《山河之侧》(宁夏诗歌学会“诗塞上云集”第二辑,宁夏人民出版社,2016年)的电子版,正是读诗歌的好时间,尤其是导夫老师的作品,读起来更是有一种欣喜若狂的感觉。作为导夫老师的学生,我实在是不才,没有达到老师的期望值;作为老师的诗友,自己的水平还是很差,需要仰视;作为老师的酒友,只是能够叨陪末座,浅酌即可。在我心目当中,导夫老师对我而言,正如《离骚》所言“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导夫先路”,是人生道路上的、诗歌中的前辈和引领者。
读导夫老师的诗歌,应该有一个高度,这个高度需要两层解释,一层解释是他是俯视苍茫大地的人,所以从笔端流下融入诗行的是对大地的一种关爱,来自于切肤之爱,来自于内心之痛。
“该怎样该怎样向你叙述呢/一个从黎明到黄昏从黄昏到黎明的传说/已掠过夕阳掠过风暴像/失宠的女人死亡般留给了永远/历史的残流从贝化石上悲惨地淌过/梦境浑浊星云辉煌/多少飘零的季节多少幻灭的奇迹/像深深流淌的过去把我/带入一条充满痛苦和不幸的支流”。(《西部变奏曲·释放哲学的化石》)
诗歌中呈现出来的是西部的莽苍,时间和空间的雄浑变化,跨越的效果,有着堂皇迷离的文风,在这样的诗风中有着强烈的自我感受,有着聂鲁达式的飘逸与奔放。世界的游离破碎,痛苦和不幸所带来的一种对生命意义的探求和渴望。这组来自于1984年的作品,至今读起来依然让人血脉贲张,在同组诗歌《乌鸦轰炸着我们的高原》中“从高原到高原仿佛一张为捕物的网”,诗人借助这样的表述,让飞翔的意义从乌鸦的翅膀上散开,飘向世界各地,豪情中的想象,自然而然带来空旷之美。
一层解释是读者必须以容纳的心怀接受,并随着他的目光一起游历,从而懂得他所经历的一切,从而明白诗人的内心情怀。看着草原的伸展,羊群,牧民们在群山之下的生活,从西部的生活中撷取美好的一面,展开对生活的把握,对美好的向往。二十多年后读起,恍若一场梦境,忠诚、微笑、寂寞与快乐等都是真实的人生。我想对美好事物的想象,每个人心目中都会有一个平和的境界。
“你过多的现实支配草与草/羊群与羊群牧游者与牧游者/有幸的存在和幸福/而你的伙伴那四周褐色的山冈/都欠下身流动着忠诚的微笑/在你的微波之四边/刻画着起伏的山河/因为有四周黎明的弟兄/你才永没有寂寞”。(《高原协奏曲·湖》)
诗人在《古道》一诗中写道:“这里/并不是/延续的过去/并不安于/一个固定的角度/你和黄昏一样静美/我的视觉/和高原一样宽广。”目光所及掠过原野,秋风吹过,季节变化,每一个人,其实永远都是旅行者,需要在道路上看到有着家园气息的地方,从而让飘零的身体,无法皈依的灵魂找到一个安歇的地方。古人的情怀就逐渐在导夫老师的诗歌中呈现了出来。这样的情怀正是现实世界当中比较欠缺的一种情怀——悲悯情怀。
俯视大地者必以容纳者的心怀来接受事物——莽苍大地,古道,岛屿,山川以及茂密的森林,各类飞禽走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民。因此欣赏人生,品味山河,也是导夫老师诗歌当中的主要写作对象,并借助这些意象来营造自己心目中的那个世界,在诗句中这个世界有着它们自己的味道。
“因为你黛色的微笑/和冬日冷峻的安详/暮鼓敲打古庙的孤独”(《贺兰石》);“当一个农夫在劳作之余对着长城的烽火台瞭望/唤起的已不再是古阶石养育苔藓的浮尘以及迷惘/因而所有走向北方的人都可朝着/成熟的森林同国徽齿轮以及镰刀/向着没有开垦的土地起航”(《北方:我的森林》)。
无论是冬日暮色中的贺兰石,在清幽的古境中流露出一抹黛色的微笑,还是在北方辛勤劳作的农夫,当这一切都能够入诗,并造出不同的语境,获得不同的语言氛围,让诗歌的范围拓展,从而将不同的题材从不同的角度入手探索,并以真诚的笔触,触摸每一首诗歌的细节之处,例如境的营造,在《贺兰石》一诗中呈现古典诗歌的境界,无声的微笑,黛色的远山,古庙的钟鼓声辽远地飘散开去,“因而/那充满信仰的/那醒悟感知的/都和你打着坚定的招呼”,一如古典诗歌中的味道,有着王维《过香积寺》“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的境界。例如氛围的把握,以农夫劳作之余的目光所及看到的世界从中升起的英雄情怀,从四面八方向北方走去,一个拓展的世纪正在展开一幅壮阔的画卷。
当这幅画卷展开就是诗人的另一种情怀,时空超越感的蔓延,从1987年3月初稿,1989年3月改定的《黄河交响曲》,包含《第一乐章D大调奏鸣曲式天使》《第二乐章G大调变奏曲式热情》《第三乐章g小调复三段式瞬间》《第四乐章D大调回旋曲式永恒》,与1985年6月初稿,1998年初改定的《世纪情绪》,包含《第一乐章D大调奏鸣曲式临界》《第二乐章G大调变奏曲式再生》《第三乐章g小调复三段式守护》《第四乐章D大调回旋曲式永恒》,当中可以看到一种旋律在产生,两组大节奏,大旋律的诗歌大致出现在同一时代,从命题上也能够看到导夫老师对西方音乐的一种缠绵绯恻式的喜爱,以至诗风和音乐的旋律有着极为类似的律动。两组诗歌相较,《世纪情绪》一组,显得单纯清澈,力度感比较明显,所使用的意象,如:山、水、风、烟,国家、长城等意象重复叠沓,句式单纯,透明感强,思维过程清晰,指向性比较明确,有着早期诗歌的单纯特质。我们来看诗歌结尾的一段“有风有雨的日子/太阳/从喜马拉雅探下身/为我背负的花朵/打上一个中国结”,时代的烙印非常明显,强烈的精神气质,有着一种透明的直指目标的明确性。《黄河交响曲》的成诗时间较晚,音乐感更加强烈,而且内涵性质的意象增大,力量增强,更加汹涌澎湃。
“如是妩媚如是恒久如是辽远/超尘于群峰之上超尘于黄土之上/超临于地球之上超临于太阳之上/两岸明亮的肤色两岸的男人和女人/无力以贝多芬之手扼住你天使的奔流”。(《黄河交响曲·第一乐章D大调奏鸣曲式天使》)
从诗歌的本身来看,诗人选取的角度即是超凡脱俗,超离尘世,以绝高的角度来看世界,群峰之上,黄土之上,地球之上,太阳之上,可以归纳为时间和空间之上,历史与现实之间,奔流的想象与时间之河都容纳在黄河两岸,看到永恒,看到辽远,看到妩媚。种种姿态,尽皆入眼,旋律的涌起,天使观世界,人生知未来,悲伤潇洒,失败成功,一切都是“你证明但也被证明着你征服但也被征服着”,这首诗歌里面有许多预见性的句子,充分地呈现了诗人的预见性与警觉性。
“无法以你的浩大来证明世界的狭小/无法根深蒂固地惋惜陨石的衰落因而/没有谁比我更亲近你更关注你更理解你/你不是地球的标本地球不是宇宙的标本/你不是中国的标本中国不是你的标本/在你的面前思想失去了所有的模式/顽强的超现实的感觉引来和煦的形象”。(《黄河交响曲·第二乐章G大调变奏曲式热情》)
这段以排比句的方式呈现出来的诗句,无意或是有意用强烈的感慨呈现一种人生命运的状态,在人生道路的选择上以拒绝的方式显现选择的可能性。直白的强烈的呼告的方式表明在未来的探索中找寻不到最切实的道路,道路只有在前行的道路中摸索探寻,这种摸索带有对未知世界的寻找,所以一切已有的模式都失去它已有的意义。“历史开始理解一次最不愉快的意义/一个英雄的主题经受着灾难性的考验/云烟/落叶/残流/以至寂灭/在你的萧索之上/堆积起十年的风尘”。末路英雄就是探索失败的英雄,而这样的人物形象也正是作者试图寻找的一种带有理想性质的有追求价值的范本。历史的前行、推进,几乎每一次都是在对峙、崩溃中前行,诗人准确地把握住了这种精神品质,把这种意义放在现实之中,放在未来的道路上来看,已经准确地验证了诗人当年提出的某些现象。这种形象的塑造也印证了诗人对自我形象的认知。
当某种力量持续过久,就会陷入一种沮丧或者失落。于是我们在导夫老师的诗歌作品当中看到一种宁静和淡然,有着《空谷临风》的气质。《空谷临风》“在永隔的幽兰与野玫瑰底下/舒心欣赏着无人追逐的美丽/风儿吹过来/无语的暗淡/默默的深情/在周遭丁香的愁苦中/同声叹息/以手指丈量阴柔/以嶙峋的山石和夏日云朵的窥视……/没有什么比遥遥相对的重逢更广阔/没有什么比失魂落魄的守望/更能塑造凄风苦雨中的自己”,在宁静的张望中,诗人巡视着幽兰、野玫瑰,在丁香的愁苦中探索阴柔的命运。一种舒缓、淡然,流露出的宁静,但是又饱含着失落和难以割舍的情怀。无论是熟睡的《渔港》,还是《爱的忏悔》,《昨夜的梦》中还有“那玫瑰枝臂飘垂的头巾”,宁静中的寂寞或者是悲伤地回忆起的往事,总有一些事刻入内心,不能遗忘,在不同时代、不同年龄的追求中呈现出不同的面目。
当内心的一切都能平和的时候,就有一些东西是能够献给内心的,献给现实中生活的。当现实照入内心,所看到的就是静穆无边,就是永恒弥漫,失去的生命,失去的爱人,失去的青春,在这一切都还没有失去的时候,在年轻的诗句中一早就呈现出对未来的探讨。
“我们无须以山岩和树木的支持/信仰那条失血的小路/那片缺氧的平原/那段有色的回忆”。(《永恒》)
正如诗人所说,在艰难险阻之中,在信仰缺失的时代,在一系列语言的暗喻之中,一切不明说的事物之中,有一些安定和剧烈的反衬,造成思想的波澜,而且越是向前流去就越是宽广,一如生命的河流,到最后一定是两岸浩浩荡荡,不辨马牛。当诗人在《跋:诗歌当反映思想发展的历史》中说:“正如我在《四顾无岸》中所描述的那样:‘我们无所谓确认行于水中还是泪中/因而我们不可能不这样/抗拒难耐的孤独’。”孤独无所排遣,正如忧伤蓄积于心,有些时候和老师坐在一起小酌几杯的时候,被他的幽默和风趣打动,后来我想所谓的幽默和风趣其实就是建立在对生活真实的认知上,有了切实的现实认知,有了超越现实的预判,有了失去的伤痛,有了不可挽回的失落遗憾,就能够读懂在跋里出现的这个句子,深刻现实、真切,所以不妨拿这个句子做个结尾,献给大家。
“我深刻地体认,每一条路都伸向远方,每一扇门都为人顿开。
我们走惯了路,知道鞋里的砂为谁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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