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闽赣边界的一座烈士公墓的墓碑上刻着一行闪光的字:土老同志,江西人,不知道真实姓名,1941年壮烈牺牲。
红日烧碧空,
青山涌绿波,
烈士墓前久久立,
思潮在起伏:
百家姓谱里,
是否有姓土,
土老年纪有多大?
可曾六十出?
生前有照片?
料想形象挺威武;
何不留下姓和名,
革命征途多匆促!
生着为了啥?
死去为什么?
“?”号纵横如镣铐,
把我心扉锁。
仰头问悬崖,
悬崖屹立在沉默,
墓旁劲松在聆听,
摇手不愿说。
山高水流急,
询问心切步如梭,
千家万户一个音:
土老咱挺熟。
听说他是江西人,
井冈山脚住,
土里生来土里长,
从小受尽苦。
父母早惨死,
掷狗没有一块土,
地主老财如豺狼,
把他抵田租。
天平秤不平,
人牛睡一铺,
诉不完的阶级仇,
走不尽的泥泞路。
一九二七年,
八一擂战鼓,
毛主席举旗上井冈,
点起万把革命火。
山山烟雾消,
水水唱凯歌,
天变高来地变厚,
万众齐欢呼。
井冈红旗飘,
心中红日出,
红的年代红的路,
孤儿加入红队伍。
主席手一挥,
革命火种天下播,
红小鬼转战到浙闽,
幼苗成大树。
树杆一般的胳膊,
黑里透红的肌肤,
土布衣裳正合身,
蒲鞋自己做。
不懂哆来咪发唆,
爱唱红军歌,
挥动牛鞭打拍子,
令人笑破肚。
为了心换心,
也学少数民族舞,
心情激动脚步乱,
跌倒满身是泥土。
音容打扮到动作,
唯一特点就是土。
石头般坚硬,
泥土般朴素。
土老这称号,
不用考查从何出,
一鸟长鸣百鸟应,
土老谁不熟?
说土也不土,
脚手真勤奋,
脑子挺灵活,
他喝过哪里的水,
那里的话就会说。
拿笔千斤重,
一点一撇不马虎,
共产主义四个字,
写进心窝窝。
领导与战友,
多少话语要记录,
干脆随身带,
统统装进心窝窝。
有位年轻革命者,
不幸被拘捕,
党派土老三人去,
营救战友如救火。
碉堡连关卡,
正如虎穴接狼窝,
没有路条与证件,
如何通得过?
土老眉一皱,
拍拍宽胸脯,
共产党员这身份,
天下通行无所阻!
一人装重病
两人当轿夫,
灯笼挂上竹躺椅,
连夜抬进小城廓,
即将进城时,
便衣警察来搜索,
掏出银元四五枚,
遮住狗耳目。
夜里静悄悄,
翻墙飞进看守所,
里应外合有安排,
难友被救出。
临行留赠言,
不许你们再作恶,
可笑白匪反动派,
心惊胆吓破。
次晨刚集市,
满城新闻如花絮,
红军飞檐又走壁,
闯进看守所。
一声也不响,
难友被救出;
白匪相互狗咬狗,
百姓心中热乎乎。
红军在山上,
铜墙铁壁攻不破,
白匪调兵又遣将,
伺机大反扑。
强令移民难移心,
魔爪拆房屋。
没有房屋宿森林,
充饥有野果。
白匪心肠黑,
漫山森林一把火,
红军钢铁汉,
露天、石洞都能住!
石板冷又硬,
正好炼筋骨,
山珍野味填饱肚,
生活蛮舒服!
白匪一计又一计。
“计口售盐”来封锁,
水长肉来盐长骨,
无盐怎能活!
大伙围着坐,
满腔是怒火。
这道无形封锁线,
应该怎攻破?
土老暗地在思考,
老屋拆掉有基土,
用嘴尝尝咸又涩,
大腿一拍真快活。
三块青石板,
一口大铁锅,
土老领头来煎盐,
盐花绽开一朵朵。
人民的情谊,
阶级的重托,
理想结晶啦,
革命熔炉热千度。
煎盐又炼硝,
火药自己动手做,
土炮吃饱声声吼,
吓得白匪无处躲。
山雀开屏舞,
喜鹊来祝贺,
土老办法真不少,
都是土中出!
一次夜行军,
中途遭埋伏,
为了队伍能脱险,
土老被逮捕。
在敌监狱中,
高声大骂又唱歌,
像一匹野马,
小小牢笼关不住。
在审问室里,
土老什么也不说,
一尊铁塔巍然立,
壮严又威武!
敌人用“老虎”,
一点不在乎,
黄牛战马都骑过,
老虎屁股也要摸。
十指埋钢针,
碧空无云下汗雨,
创造世界靠双手,
指头嵌钢骨!
双手平捆扁担上,
敌人用火烧胳窝,
土老昏迷心明亮,
希望就在火光处。
待到土老醒来时,
摸摸衣襟已撕破,
万万不能丢呀,
里面有张交通图。
正在踌躇中,
敌人伸手来搜索,
土老将它投进嘴,
嚼细吞下肚!
敌人诡计全落空,
个个都发火,
即使只抓一个字,
也要把肚剖!
生命很快要完结,
土老心中有个数,
为了革命为了党,
死了也幸福!
狱中众难友,
将他伤处抚,
问他老家在哪里。
有啥要嘱咐?
淡淡月色中,
土老指头自咬破,
“共产主义万万岁!”
字字殷红似烈火!
夜半月入云,
飘下毛毛雨,
土老高喊口号声,
挺胸昂首迈大步!
从此土老不再回,
血写的字留监狱,
不时犹闻口号声,
铁窗战友人人哭。
有人说,土老是条龙,
蛟龙出海有去处;
有人说,土老是棵松,
埋进土中还能活。
问苍天:生着为了啥?
问大地:死去为什么?
土老虽死英灵在,
英雄史诗刻心窝。
一九四九年,
祖国大地红旗舞,
红旗是先烈血染成,
如今先烈在何处?
土老的一生,
是一本战斗的书,
浙闽人民怀念他,
为他找忠骨。
新中国每一寸土地,
都有先烈的血肉;
新中国每一座山峰,
都是先烈的忠骨。
土老的性格,
如石头般坚强;
土老的感情,
如泥土般朴素。
土老的热血,
已融进祖国的国土,
那山峰的岩石,
就是土老的忠骨!
怀着一片虔诚心,
捧起石头和泥土,
连同满腔炽热爱,
一起埋进烈士墓。
墓碑何止石板镌,
而是人民意志铸,
碑文是首散文诗,
句句字字迸出火。
多少前来瞻仰者,
碑文细细读,
肃立碑前在沉思,
双目泪模糊。
生着为了啥?
死去为什么?
一生不留姓和名,
是谁叫他这样做?
为革命而生,
“伟大”两字照大地;
为革命而死,
“光荣”两字映天宇!
从南昌城头的鏖战,
到直捣南京总统府;
从志愿军渡过鸭绿江,
到保卫祖国一草一木。
一部武装斗争史,
半个世纪转眼过,
无名英雄千千万,
土老是其中一个。
烈士墓前久久立,
紧闭心扉开了锁,
该怎样理解生死观,
该怎样为人民服务!
生为革命生,
死为人民死,
土老不留姓和名,
光辉形象照千古!
(这首叙事诗刊于1978年第7期《浙江文艺》,初稿曾在唐向青主持的诗歌创作座谈会上讨论过,引起老诗人方令孺、陈山先生以及张往等诗友的注意与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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