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贠冬鸣
一个人的不朽,缘于后人的景仰。
关于名望,学者章诒和说道:“有学者把形形色色的名望,分为两类:一类是先天名望,如一个人占据着一定的位置,或拥有一定的财富和头衔以及血统等等。这些带来名望的东西,都独立于个人之外。一类是个人的名望完全是由自己来体现,靠长年累月积累而成。”从这种意义来讲,辛甫老两者兼而有之。
辛甫老淡出画坛已二十七个春秋,却仍在河北公众视线里洋溢着生命气息……
红色美术的倡导者和实践者
新中国成立之初的“河北美协”,或者说是政府美术官员的重要职能,是以绘画这一独特艺术门类来改造社会,进而影响底层民众奋发向上。不仅要全面清除旧社会遗留的糟粕,还力图创建一个崭新且红彤彤的社会结构。这一政治性的艺术活动,是与国家意志或者说中国共产党的意志高度一致的。它也从一方面巩固着新生的国家政权自身的社会基础,鼓舞民众投身新中国国家政权建设的强劲发展。
在开国大典前夕,也是人民解放战争即将取得决定性胜利之际的1949年7月2日,来自国统区和解放区两大文化大军胜利会师于北平。辛甫老身作为来自解放区的代表,出席了第一次全国文代会;弥散着硝烟的全部23期《冀南画报》,亦随着编者辛甫老一道,目睹了“诗人兴会更无前”的伟大历史转折。此次大会历时17天,会议“明确了今后文艺工作的方针与任务,指出新中国的文艺事业必须服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必须表现工农兵生活,为工农兵服务。”自此,直至“文革”开始的整整十七年,辛甫老一直不折不扣地实践着毛泽东主席的这一伟大战略部署。
巩固共和国新生的政权,势必要向民众宣传新的施政主张。在普遍文盲的乡村,张贴辅以国家方略的新年画,便是最快捷也是最佳的手段。辛甫老身体力行,创作诸多年画,如《一亩泉》《妈妈买来新花布》《劳动归来》《苹果丰收》《毛主席和青年农民谈话》等作品,有的还入选全国美术作品展览。而年画长卷《五公村全景》和山水画《建明公社图卷》(建明公社,其前身为穷棒子合作社。1952年,在全国农业合作化运动中,河北省遵化县西铺村,在带头人王国藩的带动下,组成一个由二十三户贫雇农和三条驴腿组成的农业合作社。毛泽东主席在《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一书中有关王国藩合作社的按语和论述,并称穷棒子社系“我们整个国家的形象”。编著者注),就是在深入生活和写生基础上完成的。及至晚年,辛甫老仍保持画速写的习惯。日记曾记载:为重画《青纱帐赞》,到郊区西里公社高庄村写生,并取走高粱一棵。
无论是政权初定就任的省文联美术部长,稍后的省文教厅文化处美术科长,还是1953年至1956年供职的河北省美术工作室主任,其工作范畴都以上述职能为主线。为培养美术人才,他们先后在保定大慈阁举办三期全省美术培训班,每次为期一至俩月。后来当选第一届中国美协河北分会副主席的赵信芳和钟志宏先生,就出自该班。当时电影在农村尚属奢侈品,那么利用便捷经济的幻灯片,来推行党的方针政策,便又成为河北美术掌门人田辛甫的份内事。这也是举办美术培训班初衷之一。河北省专门建立幻灯供应社,可见画稿来源的窘况已迎刃而解。由此足见该班学员出道之快。
河北省美术家协会(当时称中国美协河北分会,1993年更为现名。编著者注)第一次会员代表大会,于1980年4月29日至5月2日在石家庄市召开,推选田辛甫为主席,王怀琪、齐捷、赵信芳、费正、鲁艾(前期兼秘书长)、韩羽、钟志宏(1981年增补为兼秘书长)为副主席。
事实上,河北美协早已有之——1951年即成立河北省美术工作者协会筹委会,由田辛甫任筹委会主任。成员有张泊生、阎素、陈因、郭钧、刘振业、夏一平、慈旭、古守一、王祖植等。但该机构无经费无编制,亦无专职人员,只是空壳,无力开展正常活动。而辛甫老的本职工作,则是省文联美术部部长,主要职责,是大力抓年画创作和培养作者。河北画家古一舟(后调入北京。编著者注)荣获全国年画甲等奖,乃是辛甫老此项工作成果之一。时隔不久,辛甫老又履新职——省文教厅文化处美术科科长(后改为文化科)。筹委会尚未分娩,便在腹中夭折。翌年的1953年,辛甫老又被委以河北省美术工作室主任要职。此阶段的河北美术,只能划入党的喉舌层面。从学术角度评判,则是依附政治和服务性的,这也是那个时代中国美术的普遍现象。
1954年暑假过后,44岁的辛甫老以调干生身份,进入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系学习,直至1956年岁末。是年,河北画报社成立,辛甫老被任命为总编辑。但直到第二年春,《河北画报》才批设18人的编制,并开始筹备出刊,8月,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河北画报》创刊号出炉。自此,辛甫老主要职能便转到《河北画报》编辑出版上。1958年,因天津市划归河北省,省会迁至天津。辛甫老又随河北画报社举家迁至津门。此间,画报社与河北省美术工作者协会,一套人马两套用,仅仅是刻制了协会图章。1964年,再度筹建中国美术家协会河北分会,翌年更名为中国美术家协会河北分会。很长时间,辛甫老乃空头主席。直至1964年初,才增设刘宏声为专职人员;翌年,美协专职人员调整为鲁艾。尽管如此,仍于1959年举办“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周年河北省美术作品展览”,此后于1962年和1964年,隔两年举办全省性美术作品展览。期间,还组织两次全省数十位画家到各地旅行写生,并在结束后举办了展览。最为红火的活动,则是1965年参加中共中央华北局组织的盛况空前的“华北区年画、版画展览”。
期间,辛甫老当选第二届政协河北省委员会委员,与会期间多次提交建立河北省美术展览馆和加强美术组织机构的提案。此间,《河北画报》更名《河北美术》,又于“文革”爆发前夜,恢复原刊名。因为《河北美术》作者队伍遍及全国,且普及与提高相结合,在中国美术界有“第二《美术》(《美术》,中国美协机关刊物,当时亦是国内最权威美术杂志。编著者注)”之说。
自1966年《河北美术》停刊,1971年又重新筹备复刊,1972年正式发刊,此次更名为具有“文革”色彩的《河北工农兵画刊》。内容由中国画、油画、版画和年画、连环画、宣传画为主的期刊,变成以图片新闻为主的摄影类期刊,几乎彻底“改名换姓”。这种格局一直延续到今天,只是由《河北工农兵画刊》更名为《河北画报》,再更名为《河北艺术》,以后又酿名《生活画报》并再次改为《河北画报》。其办刊宗旨,与创刊伊始已大相径庭。
1979年5月,辛甫老曾撰写回忆文章《沉痛悼念远千里同志》,追忆了蒙冤逝世的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和诗人远千里对《河北画报》以及更名的《河北美术》的鼎力支持:
……记得当时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当时不少省份都出版了以图片为主的大型开本画报。到1961年,因为某种原因,不少大型画报都先后停刊了。这时,在河北省委和远千里同志的大力关怀和领导下,为了保留这个美术园地、美术编辑和创作队伍。在这样具体情况下,将《河北画报》改为《河北美术》继续出版。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要提高刊物质量,适应我省广大的美术工作者和美术爱好者的需求。因此,改为《河北美术》后的特点有:1.美术理论文章增多了(包括各个美术专业和民间艺术论文);2.专业美术作者的作品和艺术欣赏性作品增多了,减少了图片;3.刊物作者的范围扩大了。《河北画报》时期,作者队伍主要在省内。改为《河北美术》后,刊物质量和通过美术理论文章对美术活动和创作的指导,作者队伍由省内,扩大到省外……《河北美术》自1961年7月创刊,到1964年12月,共出版36期(1965年改为双月刊)。《河北美术》到这时候,就有了“第二《美术》”的称号……
字里行间,尽可窥见老人对该刊的深情,毕竟有过十月怀胎的幸福与分娩的阵痛。而今“婴儿”又经多任保姆哺育,虽长大成人却仅有血缘而形同陌路矣。1981年7月8日,年逾古稀的辛甫老因被任命为“河北画报社顾问”,屡次“上访”的原因,盖源于此。
灰色时期
辛甫老的画,以情动人。而这种情,飘散着沁人的庄稼气息,观者似乎能听见嘎巴嘎巴的拔节声。其作品取材的,大都是冀南寻常百姓家赖以糊口的庄稼,如壮硕的玉米、高粱,金灿灿的麦田;以及农舍随处可见的菜蔬,如冬瓜、丝瓜、南瓜、白菜和萝卜,还有农家院落伸手可摘的仙桃、葡萄、柿子。农人松土、施肥、浇灌,辛甫老依然。他不过是将这一谙熟麻利的劳作过程,移至案头,移至具有渗透力的宣纸纸面。从高粱地渐次走向画坛,较之从书斋的起步,固然就少了书卷气而多了泥土气。这也是辛甫老绘画艺术的显著特征。
辛甫老和近现代已故大家一样,同样经历过“师古”、“师自然”、“师心”的艺术阶段。论师承,他得白寿章和齐白石、李苦禅大师指授。不仅潜心研习虚谷、吴昌硕笔墨,在已出版的画集中,还曾有临摹虚谷作品的记载。“文革”期间,其年龄恰恰中国画家艺术创造的盛年。但运动伊始,辛甫老作为河北美术界的“走资派”,或者说是文艺黑线人物代表,先是被揪斗,旋即又被关进牛棚,又以执行“资产阶级文艺黑线”的罪名,遭多次批斗。不久,又被遣送到郊区参加高强度农业生产劳动。但辛甫老这位老革命,即使被定性为敌我矛盾按照人民内部矛盾处理,还大幅降薪,甚至一度仅发基本生活费,仍排遣痛楚潜心绘事。政治身份被划入另册,美术家的角色也随之边缘化,故辛甫老此间的艺术创造,完全是消遣性的。没有资格紧随毛泽东的文化“战略部署”,反倒成全了辛甫老的艺术掘进。期间,应友人王晓初之邀,为外贸出口绘制国画小品。在那个年月,他在作画送好友李运亨,竟然作如下题跋:“进前院后,满架瓜蒌,发家致富,农副兼顾。”
1974年,64岁的辛甫老再度被发配到河北汉沽农场,进行劳动改造,工资又降为文艺十级。因拒绝前往,又被扣发文艺十级20%工资。此间,间或参加保定地市美术活动,譬如,给美术青年举办中国画讲座、参加美术创作草图观摩会。逍遥中创作的系列作品《百花齐放》,为他复出后再度崛起画坛备足了“粮草”。
很多杰出美术家,在政治的特定绘画语境中,能如鱼得水。譬如,曾获得全国年画甲等奖的古一舟。而“文革”结束,迎来艺术家情感可自由奔泻的时光,便一筹莫展乃至全面失语。辛甫老在50、60年代,依然在创作版画和连环画的闲暇,挥毫泼墨。据知情者告诉笔者,河北省会在天津时期,作为画报总编田辛甫时常将办公室紧闭,偷偷在案头施彩泼墨。在那个年月,花鸟画这一画种属于封资修产物,是不能为为工农兵服务,为政治服务的。辛甫老的谨饬,可能与此不无关联。
我想,这种潜意识的习惯,缘于早年白寿章先生指授,不啻为吸食鸦片般难以戒除。这种下意识的惯性,成就了曾经的杰出版画家石鲁,也成就了年画和连环画家田辛甫先生。从某种意义来说,“文革”前十七年辛甫老的见缝插针操弄笔墨,为他日后真正作为河北美术领头人奠定了学术根基,也为其日后大写意艺术大厦的构建,夯实了基础。
“文革”期间,有中国画参加的两次重要全国美术作品展览。其一,为1972年5月23日在中国美术馆举行的“纪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三十周年全国美展”,其二,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二十五周年全国美术作品展览”,时间是1974年10月1日。还有一次规模很大的“全国中国画、连环画作品展览”,展出地点都在中国美术馆。那个年代,传播渠道除了中央的“两报一刊”,就是基层党报。而唯一的专业期刊《美术》杂志的复刊则是在1976年3月。辛甫老的新山水画《麦收颂》《丰收颂》等力作,其艺术水准较之凭借讴歌祖国新貌讴歌革命圣地,而蜚声画坛的钱松岩先生并不逊色。倘若这些佳作及早面世,或者说在上述三次大型展览亮相,其影响将更为广泛。
同样为中国美协理事的钱松岩先生,解放前为了养家糊口,往返各地多所中小学校教书、卖画,仍难以维持一家生活。而辛甫老则抛家舍业,为民族独立而浴血疆场,随后又在解放战争中建立功勋。而钱松岩先生正因为笔下源源涌出《红岩》《梅园新村》《延安颂》《遵义会议旧址》,以及毛主席诗意《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和以样板戏唱词入画的《泰山顶上一青松》等一批革命题材力作,才确立画坛崇高地位,并因此成为“四人帮”猖獗时召开的第四届全国人大代表。而辛甫老经典作品《麦收颂》,仅在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大型丛书《中国书画》以及地方媒体《河北画报》刊登;作品《胜似春光》入选级别平平的“纪念毛主席诞辰85周年全国美术作品展览”。因此,其传播渠道的狭窄,以及艺术语境的陡变等等因素,都使得辛甫老声名未能更大范围远播。
不仅是辛甫老的遗憾,更是河北画坛的遗憾。
以恩师为鉴
历代有成就的画家都奉行“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法则。师古人重要,但师造化更重要,受白寿章先生亲传的辛甫老深谙此理。钱松岩曾说:“人老,画不能老。”在晚年,辛甫老又在传统笔墨基础上,将武强年画强烈表现性色彩,掠入山水画画面并形成“田家”样式,也为其艺术人生最终定格。
自古以来,一个画家能否承前启后,很大程度上得力于他传统功底是否深厚。他对启蒙恩师白寿章的情感,可用顶礼膜拜来概括。即使“文革”期间,辛甫老借劳动改造探亲间隙,仍以戴罪之身登门恩师寒酸的院落送去问候,并约来画友泼墨自娱。友人在回忆辛甫老的文章中提到,1973年春,田辛甫赴邢台探望老师白寿章,为孟庆儒、贾书敏、郭明堂、黄耿辛等作画四小时、为白寿章的《八哥紫藤》作如下题跋:“寿章老师喜画八哥紫藤,此幅颇有新意,因以记之。”
及至风烛残年,辛甫老白天政务繁冗,便夜晚秉烛执笔,致函邢台杜宇舟、郭明堂、贾书敏、黄耿卓、黄耿辛以及先生家乡南和县文化馆的知情者,详尽了解恩师生平、相关事宜和善后处理等,又屡屡与其子女白书平、白惜青信函或当面沟通。经辛甫老多方协调和努力,广泛搜集来的作品汇聚成“白寿章书画遗作展”,得以在石家庄市举行并轰动河北画坛。在他力主下,中国美协河北分会、中国书协河北分会还召开作品研讨会,除纸质媒体广为播扬外,河北电视台还拍摄了专题片。时隔不久,“白寿章书画遗作展”又移师首都,再次引起首都美术界广泛关注。此后,辛甫老又撰写了题为《苍劲•古拙•艺术之花——介绍白寿章书法、绘画艺术》等系列文章,向学术界和公众推介恩师的不朽艺术。其日记中,也常有白寿章字样出现。比如:
题白寿章画两幅,并略加修饰。
《荷塘图》,白师喜画荷花,条幅较多,今见大幅颇具生气,丰富多彩。
“四分读书、三分写字,二分画画”,这是陆俨少广为人知的观点。辛甫老童年读私塾,能背诵《诗经》《礼记》《书经》和半部《左传》。后入大名“河北七师”就读,得白寿章先生指授后,更觉书海深邃。期间,他曾利用暑假随同学赴北平参观,购买齐白石的两幅作品《紫藤》《夹竹桃》和李苦禅的泼墨画册,开始对齐氏画风的探究。赵望云刊登在《大公报》上的《农村写生》和丰子恺的漫画,亦使他性味横生。投身抗日洪流后,辛甫老编印过大量文字宣传品和漫画,甚至编写过剧本和作词谱曲,其主要任务仍以绘画做武器,鼓动民众,宣传抗战。有的散发到敌占区,争取伪军反正。解放战争,同样以画笔鼓舞士气,动员乡民参军支前……战争年代“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放不下一张书桌。及至晚年,辛甫老才开真正意义上的“恶补”,并撰写了大量论文。白天辛甫老公务繁冗,但他闭门就是深山,常在夜晚挑灯阅读,抑或撰写论文。其日记中,有借阅浙江美院学报《新美术》、中央美院学报《美术研究》和《造型艺术研究》等期刊,以及士萍捎来《唐宋词一百首》《唐诗三百首》,敏泽(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寄来《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上、下册的记载。笔者到其后人田子成研究员家晤谈,在书橱内发现钤盖辛甫老印章及签名的书籍多部。有吕振羽著《简明中国通史》(上、下)三联1951年第3版,范文澜著的《中国近代史》和《世界通史》,以及河北人民1959年版的《河北药材》。田子成说,父亲不仅研究中医,还反复查阅内文插图,研究植物叶脉,为创作系列花鸟画《百花齐放》寻找依据。保存至今的两本速写,则记录了辛甫老对写生的认知与实践,其中详尽记录了各种植物阴晴雨雪中的变化,以及对蜂、蝶、草虫、蛙鱼、蟹、鸡、鹰、猴等等动态的敏锐捕捉……
早年追随白寿章先生,并得到恩师百般扶掖。即使是“文革”运动正酣,恩师身旁仍拥趸甚众。先生的楷模作用,也一直影响辛甫老的为人为艺,直至生命终结。点击百度搜索引擎,有关“师从田辛甫先生”的用语随处可见,其中有专业画家,为数最多的还是业余美术从业者。辛甫老每每不经意间对后学者予以关照;为陷入窘境者伸出援助之手……吴冠中先生亦曾致函辛甫老,恳请他对其学生调动加以过问。田辛甫仙逝多年,吴冠中还记得这位质朴的老画家。吴先生曾对人说,他(田辛甫)功底好,作品有收藏价值。辛甫老的日记中还有受中央美术学院党委书记洪波请托,为唐山籍美术家广州美院某教授介绍工作的记载。
对来自基层的美术家爱好者各种需求,辛甫老从不推诿。日记记载:接见口笔书法艺人。赵新房,57岁。冀县恩关公社后辛寨大队人。妻亡,一女出嫁。口笔二幅,手笔书一幅,交聪敏(赵聪敏,河北省美术工作室工作人员。编著者注)。以后交书法学会;河北定兴教师苏述贤来信,要《田园风味》画;冯真(曾参与大众美术社艺术活动,新中国成立后,与解放区美术工作者一起赴京参与组建中央美术学院。后为该院教授。编著者注)介绍纸房头大队照相室工作的青年,学习国画。张子康(第一个民间美术馆——今日美术馆馆长,文化艺术出版社社长,现挂职新疆自治区文化厅副厅长。编著者注),大队摄影;为南宫烈士陵园临时工王羲之(威县寺庄农民,41岁)出具证明:“绘画作品有一定水平”;给衡水县赵圏桥头公社美术爱好者张进良复信;承德县17岁青年宋克顺,热爱美术要求学画很迫切,给承德县宋克顺复信;会见石家庄市第28中学美术教师包永芳(女)和学生郁众;接待喜爱美术的正定师范学校毕业生宋月珍、赵晓……
日记还记载:接到山东省夏津县城内工农街杨贵山来信:称自编《历代名人画语录》,收录自战国到现代114人的653条画语录。请推荐出版部门。时隔一天,辛甫老便复信给山东杨贵山。
喋喋不休的提案
因省会的数次迁徙,大批杰出美术家留在海河两岸,河北美术一度成为不毛之地。
著有长篇小说《红旗谱》的作家,时任河北省文联主席梁斌在河北省第四次文代会闭幕式上讲话,坦陈了当时河北美术的尴尬。他说:
我们河北省在“文化大革命”前,文艺创作上是有成就的。那时,到了北京抬着头走路。我们的长篇小说在全国是数一数二的,短篇也不少。“四人帮”搞了十年浩劫,使我们一蹶不振。长篇拿不出来,短篇也拿不出来,戏也拿不出来,美术也是一样。这次庆祝建国三十周年美展,虽然有不少进步,但在全国没有一件作品得奖。我们要看到我们的不足。要奋起直追,迎头赶上。
当下,河北美术无论学术氛围还是市场,较之刚刚进入新时期已判若天渊。毋庸置疑,辛甫老为其学术框架的建立与发展,用呕心沥血来形容并不为过。而他所从事的花鸟和山水画艺术创作成就,以及所担纲的主席之职,都是这一伟大变革必不可缺的环节。
获得平反昭雪,可用“青春作伴好还乡”来形容辛甫老的心情。1979年,69岁的田辛甫举家迁至石家庄。中国美协河北分会第一次代表大会召开,聘请黄胄为名誉主席,推选辛甫老为主席。旋即,他又被增补为河北省政协委员,他在“两会”期间提交提案,在省文联全会发言,都反复建议:
1.建议成立河北画院。 2.希望在省美协领导下,有一个美术刊物。我省自1957年到文化大革命前,有十年时间编辑出版了《河北画报》《河北美术》。文化大革命后,又出版了《河北工农兵画刊》《河北画刊》,直到1979年6月以后,我省的美术刊物才没了。 3.建议成立河北省美术馆。 4.帮助美术工作者解决必要的生活和工作条件。
他在陪同河北省委第一书记金明、省长李尔重和省委副书记尹哲先后会见黄胄先生时,亦向省领导汇报了河北美术工作情况,并反映成立河北画院、出版美术刊物,以及解决必要的展览场地和工作场所等问题。按照官方表述,是“领导对此表示关切和支持”,事实上河北全省工作重心,是“全面转移到经济建设上”以及“奔四化”。财政捉襟见肘,根本无力大兴土木建造河北画院和河北美术馆。值得美术家欣慰的是,那时省委及省政府主要官员十分关注艺术。中国美协河北分会名誉主席黄胄先生来石,他们接见并宴请;华君武一行来石,甚至地方画家——安徽书画院副院长韩美林先生来石,同样接见和宴请。这其中自然有辛甫老社会和学术威望等因素,在其中起着润滑及粘合作用。
辛甫老撰写的《我省美术创作存在的几个问题——在青年美展、建党六十周年美展草图观摩座谈会上的发言》一文中提出:
……近几年来,除组织大型画展外,一个画家专心致志的创作比较大的人物画,画工农兵要深入生活,又艰苦,画起来又吃力,又不能出口,又卖不出去;假如又不能展出,连跟群众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就是展完了,我省连一个美术刊物也没有,发表的机会也很少;拿回家去也没地方放。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有些有人物画能力的画家,就不愿画这类大作品了。我们认为画重大题材的人物画,应该得到领导的大力支持。我们建议,今后对创作比较大的题材和革命历史的作品,除评选参加大型美展外,建议在大的展厅进行陈列,还建议写美术理论文章,大力宣传,在有关刊物上给予刊登(稿费从优)。
美术理论,美术评论文章,亦是繁荣美术创作不可缺少的环节之一。美术理论家及美术工作者,都可写些评论文章、心得体会生活经验及创作经验介绍。
美术要反映“四化”建设,“四化”怎样画法?这是需要研究解决的问题。机器加人图解式的画法,这种情况过去曾有过,但这种缺乏艺术性的作品,是不能感人的。
辛甫老建议中的大题材和革命历史作品“陈列”说,在今天看来仍具预见性和前瞻性。而美术理论至今仍是阻碍河北美术发展的瓶颈。“稿费从优”说,也是艺术市场尚未形成阶段,基于现实考虑的无奈举措。
当时,各种民间美术组织如雨后春笋。霎时,春山画会、朱墨画会、花鸟画会、油画会、雕塑研究会、武强木版年画研究会等竞相成立。画坛如此活跃,从现存史料来看,辛甫老和中国美协河北分会都曾推波助澜。
而今,辛甫老三个重要提案落定有二,但老人长眠地下已二十六年矣。
“观念”的困扰
辛甫老虚怀若谷,亦从不随声附和。他对刘进安、徐福厚、白云乡等学子艺术探索的不解,也是发自内心的。他在参观“河北师大艺术系美术专业应届毕业生作品展览”之后,有如下记载:
……《父老乡亲》,(刘)进安(现为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院长、教授。编著者注),主题?形象丑,饥饿。《海之贝》,刘秀鸣(旅居奥地利知名艺术家。编著者注),形象丑。……《希望》,徐福厚(中国油画学会理事、河北省美协副主席、河北师大美术学院首任院长、教授。编著者注),调子低沉。《中国脊梁》张玉良(应为张玉祥,现为北京服装学院美术系教授。编著者注),形象丑。《太行壮歌》,白云乡(现为中国美协理事、河北省文联副主席、河北省美协副主席、河北师大美术学院教授。编著者注),调子悲哀。
辛甫老的知识背景,有大名“七师”的白寿章,有中央美院诸多教授,还有一代宗师齐白石。田辛甫接受过传统文人画笔墨训练,吸吮过古人意境、章法等艺术精髓。但在这些作品中,他却又竭力摆脱旧时代中国画中那种枯冷、孤寂之气。因为社会制度陡变,他满眼看到的尽是国人的意气风发和天空的明媚。为社会主义服务,为工农兵服务的信念,促使他经常深入生活,也给他带来不尽的创作激情。时代在变,艺术表现形式也应该变,因而田辛甫才能突破前人,才开辟出属于自己的艺术风格和样式。但辛甫老毕竟担负河北美术发展的重任,其思考方式往往是战术层面而缺乏战略性。比如,投入相当大人力和物力,推行“中堂画”。此次决策,是由中国美协实际掌门人华君武先生在1982年3月召开的“河北美术工作会议”上提出的。会议期间,华氏一行受到省委第一书记金明、省长李尔重等高规格接待。华君武的讲话分量,绝非人微言轻。他说:最近胡耀邦同志提出,现在农民有钱了,盖了房子。盖房以后就要布置他的房子,就需要中堂画、对联。你这个不上去,他那个封建迷信的东西就要贴上去了。所以我想,咱们河北美协可不可以举办一个中堂画展。和出版局联合起来办,好的我们就出版,陆陆续续地出版!山水画也好,花鸟画也好,你就大量出版。你们河北有四千万农民,将来他需要起来就不得了……(载《河北美术通讯》1982年第1期 总第12期)
此项声势浩大的“工程”,先是在涿州举办农民参与评画的展览,随后又在中国美术馆和山西太原依次举行,《美术》月刊还刊登作品和来自农民的点评。笔者以为,胡耀邦和华君武此动议,并无不妥之处。关键是此项工程该由出版局方面统筹,而美协只能加以辅助。此外,民间年画通俗易懂,百姓喜闻乐见,在战争年代发挥了鼓舞士气,宣传党的方针等巨大作用。但随着新时期的到来,公众审美需求已发生陡转,而辛甫老依然把过多精力投到中堂画和武强年画推陈出新上,这该是其知识结构和观念的局限所致。
任何决策,都有时代大背景在其中起着主导作用。此间,经河北省委宣传部和河北省出版事业管理局批准,在原河北人民出版社美术编辑室的基础上成立河北美术出版社。这时期,该社一方面继续强化年画出版,形成了河北年画创作基地;另一方面在连环画出版方面除古典题材,又推出一批新版连环画。从青年时代起,便面对党旗宣誓的辛甫老,组织观念是高于一切的。
尽管如此,进入80年代一直到辛甫老临终前,观念更新还是让他感到忧虑。“五四三运动”刚刚兴起,辛甫老颇为不解,遂在日记中写道:四美,语言美、心灵美、环境美、行为美。“第二届全国青年美展”在京举行,辛甫老在中国美术馆竟参观整整三天。日记记载,老人赴京参观“近百年中国画展”,亦对诸多其他门类比如油画展流连忘返。为准备出席五月在济南召开的中国美协会员代表大会和六七月在北京召开的全国文代会,老人还平生第一次刻意制作一套西装。辛甫老生前曾悉心粘贴一册剪报,临终前剪贴的最后一篇文章,是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学者翟墨撰写的《美术,呼唤观念的更新》。由此可见,倘若不是正值盛年便溘然长逝,恐怕辛甫老会依然探索下去,其河北美术发展战略大计,也会引起他的高度重视。
当时,在树脂布上作画,尚属新生事物。辛甫老不仅亲自尝试,还参与树脂布画卷的鉴定与推广。他在日记中记载:1.好掌握生,渗水性比宣纸小。2.易出效果。3.适宜多种画法。4.价格低,便于普及。5.平整不翘边,不起鼓。而今,树脂布画卷早已被画家摒弃。辛甫老当时的举动和评判,至少能看出他对中国画新材料的好奇。
辛甫老在思考中国画的走向和出路,以自己的艺术实践来不断地延伸中国传统文化同时,也在着手艺术市场的开拓。他在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就通过多方努力,将河北中国画画家作品在北京琉璃厂“毓坊斋”、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十三陵、八达岭、北戴河、易县清西陵、苍岩山、邯郸、张家口等地展销。 其日记记载如下:
在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展销问题:正厅东侧105平方米,展100至200件作品。租金20天,800元;30天,1200元。1981年6月1个月,或20天。(服务人员除外),门票收入,估计收入400元。每人最少5件。
又记:
16日,作品开始在北京友谊商店、八达岭和定陵等处悬挂销售。
而今,河北艺术市场已进入前所未有的火爆,不甚知名的美术家也率先“中产”。笔者每逢看到辛甫老如下日记,不免格外心酸。日记摘要如下:
从春节起到3月上旬,利用春节前后空余时间,画小片画约300幅,分送给亲戚、朋友、同学、同志等。
田子成先生向笔者介绍,辛甫老散落社会的作品近万幅……
人脉何以形成
对故乡大名,对母校“七师”的无限情感,使辛甫老的晚年分外充盈。
除了陆续在石家庄、承德、保定、邯郸、北戴河、正定举办个人画展,还刻意在故乡大名县文化馆举办了“田辛甫画展”,乃至大名师范学校举办师生画展,辛甫老亦爽快应允。
他为母校大名师范学校创始人、教育家谢台臣建纪念碑事宜多方奔走;早期中共大名县委主要负责人解蕴山烈士,他也时常记挂着。解蕴山烈士遗像及传记陈列在晋冀鲁豫烈士陵园,以及建立纪念亭等事宜,辛甫老几次求助民政部门并以画答谢主管官员。诸如,撰写回忆文章《樊河道村民夜校和党组织的建立》寄大名县党史办,为后人留下珍贵历史档案;复函魏县人民法院,证明田介先1940年在大名县抗日政府文教科期间入党,使当事人的贡献得到组织承认。有辛甫老这位冀南党史活档案的存在,某些扑朔迷离的事件得以澄清,不少受误会而百口莫辩的老人,得以拂去迷雾含饴弄孙。基于此,回复各级组织部门时常发来信函,亦是辛甫老晚年之一大贡献。比如,河北省委组织部信函,要求证明北京刘四方同志1938年以前参加革命工作经历和在“七师”革命情况,并询问其何时入党。旋即,辛甫老将证明“刘四方同志材料”,由河北省文化局转河北省委组织部。中共山东省委农村工作部干部处来信,调查杨节1929年在大名“七师”是否参加“反帝大同盟”。翌日,辛甫老便复函予以证明,称其加入的“反帝大同盟”系党的外围组织。
革命,自192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开始,贯穿田辛甫的整个人生。革命,使他从一个小学教师,成为坚定的共产党人和八路军文化战士,直至成为新中国地方美术掌门人。此间,美术家齐白石、蒋兆和、华君武、江丰、黄胄、李骆公、秦征、孙奇峰、吴冠中、梁琦、韩美林,版画家李桦、彦涵、伍必端,诗人田间,作家邢野(电影《平原游击队》和《狼牙山五壮士》编剧。编著者注)人民日报副总编辑翟向东,京剧大师李少春,曾任中共河北省委第一书记,后为中组部顾问的林铁、中纪委副书记王从吾、省长李尔重,省委书记赵一民,省委副书记尹哲,副省长王东宁、徐瑞林、洪毅,省人大副主任黄桦和李大磊、裴志耕将军等政要,都与他发生或或多或少的联系。河北省正定县委还多次邀请辛甫老赴正定进行艺术活动,并聘辛甫老为中共正定县委、正定县人民政府顾问。
其中天津美术学院教授孙奇峰的来信。日记曾有抄录:
阁下画册我很喜欢,认为封面一幅最佳。这可能就是选它做封面的原因吧。同一风格葡萄也好。还有13(第13幅作品。编著者注)《秋》,14《葫芦》也好。《冬瓜》很有分量。叶子(第二幅)用墨均佳,瓜蔓似嫌细琐些(不一定对)。冬瓜很有自己的风格,出自造化,毕竟与众不同。20《喜上眉梢》也佳。似乎是十年劫乱对您的迫害,都一一溢之于笔墨间了。穷而后工,信手,看后很激动,不能不写此短信,以表我意,以申贺忱。
辛甫老不仅撰写了很多回忆录,缅怀革命先贤,还撰写《百花园中 艺术交融——记著名表演艺术家李万春》等评论文章和艺术随笔。辛甫老亦时而撰写古诗,其水准并不庸常。他为邯郸花鸟画家李良辰作品《清平世界》题诗曰:
蜻蜓戏水纸不空,朵朵荷花叶有踪。
几笔泼墨淋漓致,清平世界水有声。
辛甫老与王雪涛(近代著名小写意花鸟画家。河北成安人,曾任北京画院院长。与田辛甫有同乡之谊。编著者注)的往来,日记和其他现存史料并无记载。但出现在山东天承拍卖有限公司2008首届大型艺术品拍卖会“中国书画(一)绘画”专场的一幅手卷的款识,则证明了两人的友谊:
丁亥除夕冒雪访辛甫兄,醉后就案头东洋卷纸为写墨花六十种,时同客燕市,傲雪居士雪涛。引首∶墨池春满,辛甫先生属戊子夏日雪斋溥伒题。
说明∶陈半丁题跋。
此卷款署“丁亥除夕,冒雪访辛甫兄”,可知为公历1947年岁末所作,王雪涛时年45岁,辛甫老37岁。翌年,又与王雪涛、周元亮、潘龄皋、吴仲康合作《花果图》(100×33cm )。此手卷在北京长风2008春季拍卖会亮相,最终以人民币52800.00元落槌。
辛甫老逝世后继任者王怀骐,一度身染痼疾,辛甫老不仅到医院探望,还通过友人到首都寻医问药。李明久先生自哈尔滨调入河北师大,辛甫老主动表示,要把好友——津门山水画大家孙克纲介绍给他……
素昧平生者,辛甫老宽厚待之。比如,接到石家庄市园林局贾良亭来信,日记称“信中提出宝贵意见”。日记还将信函抄录如下:
你画的是“泡桐”,不是“梧桐”。
梧桐属于梧桐科,是圆锥花序,花小单生,无花瓣,种子球形如豌豆,梧桐也叫“青桐”,在市和平路印染厂附近大量栽植。
泡桐属玄参科,泡桐属聚伞圆锥花序。顶生,花瓣紫白色,里面有紫斑,苹果木质,椭圆形。市水源路栽植。
旋即,辛甫老复信答谢。
梅兰芳纪念馆、岳飞墓文管所、天津市历史博物馆等机构,均收藏有辛甫老墨迹。天津市历史博物馆来函称,“文革”前曾藏有您的作品,惜动乱丢失。老人依然满足对方要求。辛甫老质朴和善良,心灵亦从不设防,因此屡遭宵小之徒的种种暗算……
1985年4月24日,新西服未及上身的辛甫老,走完75年辉煌且坎坷的人生。当即便组成以副省长王东宁为主任的治丧委员会。5月3日,千人聚集石家庄市殡仪馆,向尊敬的田辛甫遗体作最后的告别。省委、省人大、省政府、省政协领导张曙光、邢崇智、尹哲、王东宁、杨泽江、白石以及黄桦等从遗体旁缓缓走过,目送这位杰出的艺术家驾鹤远行。其生前友好林铁夫妇(河北省委原第一书记、中组部顾问),中共中央统战部副部长平杰三,老省长李尔重,冀南时期老领导、人民日报社原副社长翟向东,美术界知名人士华君武、蒋兆和、肖琼夫妇、蔡若虹、刘开渠等以及人民日报社文艺部等单位,以不同方式对辛甫老的辞世表示哀悼。旋即,《生活画报》《河北日报》和《河北美术通讯》陆续刊登悼念文章和专号……
辛甫老试图梳理“观念”的1985,新潮美术运动在中国大陆刚刚兴起。其实,老人无需观望此起彼落的艺术浪潮,其大写意花鸟画艺术精湛的笔墨和文化内涵,时至今日在河北画坛仍无人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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