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的小算盘

第十六次五山之行，主要是“五山模式”的复制，这是世界银行支持的“参与式培训”项目。同行人员李利亚、边映男、周文丰。此次之行是三位美女、一位丑男。朋友们都说我是与美女同行。

对“五山模式”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李利亚看了材料，对此次培训极其认真。她说，她一直做城市培训，到农村做培训是第一次。周文丰是新来的，对五山没有概念。

次日中午12:45到谷城，吃完饭就直奔5个村中最远的村。也是5个村中比较贫穷的黄垭村。

在进入谷城之前，县委周书记给我发了一个信息:你所开展的工作比中央决策前卫，中央刚刚提出新农村，你们已经完成了!希望能给我们更新的理念!我回:谢谢，言重了，希望你还在谷城期间共同做事。谷城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城市。在城市建设中，钱不是唯一的出路。实践、求实、科学才是出路。

在去黄垭村之前，大家在镇政府茶艺室见了余书记。同行三人与余书记有了一段交流。之后大家对我说，这个书记有这么前卫的思想，真是少见。他头脑冷静，思维清晰，看问题很客观。难怪“五山模式”有今天，绿十字真是好运啊!此话绝对不是吹捧，在中国，尤其是通过NGO能遇见这样的政府和书记是非常不易的事情。

黄垭村的资料大家在5个村的调查报告中已经有所了解，所以就这个村的基本情况做了简单的交流。村胡书记说，上午余书记做了近阶段的工作安排，强调有两件事必须要落实和重点抓。一是垃圾分类和农村建设，哪个村不抓垃圾分类，就不给资金支持。文明环境要从小事抓起。二是建设新农村的五山发展规划，这是一件五山未来发展的长远计划。将来就是他调走了，有了这个全国最高水平的规划，未来五山发展就不会走样了。

下午3点多又赶往堰河村，正好赶上村里在整修前些日子山洪暴发冲毁的河堤、农田设施、道路和桥梁。进茶庄时，遇到闵书记。三个美女扑向闵书记不停地问了许多为什么?闵书记说得头头是道，新名词成串涌出。嘿，三个女人一台戏。好在闵书记虽然看上去很粗，可是对回答三个美女的提问，还是行云流水，说得很实在的。

4点多准备去昝家铺村时，县委宣传部来电话，《湖北日报》襄樊记者站的站长,要来村里与我和村长交流，县委组织部陈部长也一起陪同。

交流是以陈部长交谈为主，我只说了几句。正好余书记从镇里赶来，又补充了一些，说这次他在北京参观新农村建设的感受。余说他参观昌平区菩萨鹿村时想起了叶齐茂的话:“这里不是在建新农村，而是在建新深圳”。叶教授是建设部新农村建设的顾问，主要是搞新农村建设政策和标准的把关及制定工作。在菩萨鹿村考察期间，叶说:“你的‘五山模式’也是中国新农村建设最高层面，做法正和西方国家做法一致。而目前新农村建设只是一个很低层面的建设，大拆大建，对民间财力是巨大的浪费，做的是面上的事。缺少科学、求实的方法，这就是目前新农村建设的状态。‘五山模式’如好好总结，我会努力配合你们。”

余说他们只做了一点事，还没有做好，专家就给了这么高的评价，他们的压力反而变大了。

余书记的讲话让在场的人不停地点头。

在回镇政府的路上，李利亚说:“‘五山模式’只有我身临其境，才知道绿十字在其中所做的工作很了不起。我全力支持你。”周文丰说:“我越来越敬佩孙老师了。”这话我爱听。嘻嘻!表扬的话就是入耳啊。宋庆华就总批判我，见面就批，说得也在理，可是心里就是不悦。

李利亚说他们会重点培训边映男，培训绿十字的人。同时，也会与农业大学李小云联系，绿十字可以与他们多交流。他们很有经验，在国内外都很有影响。

余书记说明年要派人到北京重点培养人才，农村不能没有人才，开春就派。学习“参与式”的方法，把这种新的理念和人性化的管理带到基层。

一天下来，工作很累。大家在茶艺室又聊了一会儿，美女各自回去睡觉，我继续工作，与余书记、小袁、杜老师讨论下一步出版“五山模式”系列丛书事宜。

总结这两年堰河村的实践，试点工作从感性走向理性。这套书如能出版，将是对“五山模式”很好的总结，对“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是很有益的。

余宝军说:未来的干部就应该会赚钱，我不赞成穷人当干部。不会致富的干部，又怎么能带领大家致富呢?

县妇联主任:你们看看人家北京来的专家(李利亚、边映男、周文丰)，都戴眼镜,就是和我们不一样，专家就是专家。

余宝军看看几位专家继续说，十个政府主导的产业调整九个都失败。只有一个五山的陈炜波成功了。因为他尊重科学，他请了刘显庭这位茶叶专家，所以他成功了。现在搞什么都说缺钱，谁不缺钱?广州、上海、深圳不缺钱?钱就能解决一切吗?对钱的依赖是无止境的。没有钱就做小事，做没有钱的打算。

镇干部等中央的钱等了很多年，还是没有钱。堰河就是没有等，做了一年半之后,堰河用没有钱的方法建设了新农村，这就是“五山模式”的精神。

我说: 这儿盖一栋洋房，那儿又盖一间房，绿玻璃、瓷砖面、防盗窗、传统飞檐琉璃瓦、罗马柱……哎，这是什么房啊?笑死我了。好的建筑是一次性完成，比如北京的德胜门、展览馆，苏州的园林，西安的大雁塔等;差一点的房子是建完房子再做外装修，装修的房子三五年就得重装一次，不装的话就破破烂烂;再差一点的就是要用装潢、园林、色彩来弥补;而最不可思议的房子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欧式建筑在本土不伦不类的模仿，在南方盖了北方的院落，在北方又建了南方的园林。没有按地域环境，没有考虑空气的湿度、风力，没有考虑植被对房子的影响，这样一些建筑将来一定是建筑垃圾——现在农村和城市的房大都是垃圾房，是杂种建筑。

小边说为什么南方不能盖北方院落啊?我看看身边的房子说，北方干燥，缺水，空气中没有湿度，缺少树木，有的树又是针叶林，再加上风大，你们想想北方应该建什么样的房子啊?

美女们想了半天感叹，一个房子有这么多说法啊!

我说是啊，正因为如此，北方要建院落式的房子，乔家大院就是这样，大院就是为了不透风，是为了护住从土地里渗透出的湿气。在陕西不是还有窑洞吗?那也是为了人在干旱中维持生命的水分，你们说南方的房子与北方能一样吗?

她们几个直点头说，一个房这么多科学啊?我说，我们的工作就是要把这些知识平民化，这些道理要让村民知道，就会知道他们的房子应该怎样建了。

说话间来到何家湾村，我带三位美女来看我帮村民设计的房子。来到房前一看，我也傻了，第七号设计房，怎么又多出4个罗马柱?两个欧式纹样，又是绿玻璃，晕倒!同行的美女们说，这个房还不错，没有贴瓷砖，功能也好，有阳台，窗前有花台，门前有走廊。建房的主人也很高兴，说好多村的村民来看房，漂亮死了。

在去另一个村考察的路上，我说，建新农村关键在文化、在知识、在科学。几个村你们都看了，村里所有考上大学的孩子都不回来，高中生、初中生全部外出打工，有一两个大学生还在乡镇，算是人才。你们说新农村怎么建?我每一次回村，都很无奈地看着难看的房子，一栋栋起来，一排排地又在拆迁，这是中国民间财力巨大的浪费。农民总想建100年不落后的房，一辈子省吃俭用，就是建房，拆房。我问为什么?回答是落后了，不实用，难看。我们想盖好房，可是不知道，也没有人帮我们设计……

现在我每一次来农村，有70%的工作是帮农民设计房子，我快变成设计师了。何家湾的房子、谢湾的综合服务楼、堰河茶室、黑子山庄(后改为银杏山庄)、政府前的茶圣居大楼……每一次来是以分秒计算。这次来五山想用15分钟补牙，因为这里补牙花30元，北京要300元，就这15分钟都抽不出来。

余宝军说中国就是缺少“文艺复兴时代”，没有文化，不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是教育出了问题。审美教育农村缺，城市也缺。而我说中国如果真得想解决新农村建设中美的问题，解决建设与规划的问题，就是把中国所有的高校都改成美术学校。大家听了都笑了，但也都表示这还真是一个捷径。

再过几天中国城市规划设计院副所长沈迟就要来五山了，院长也来，太好了。这可是五山的大事。这是全国顶级的设计院，免费帮我们做设计，那是少有。“五山模式”的做法是科学的、真实的。现在的五山不怎么样，等全国新农村建设发展到一定规模之后，再回头来看看五山，会更有意义。

五本书，一个规划，五个村复制，一个电视剧，再有一个报告文学，我想五山真的会成为“模式”了。原来那些模糊的概念越来越清晰，关于五山的那个梦越来越近了。

12月5日余书记开车送李利亚、周文丰、边映男到谷城，晚上她们回北京。路上余书记爱人说，现在堰河村在城里影响很大，以前人们提田河村都说那儿茶场大，现在的人们都把堰河当成茶前饭后的事在说，说那儿农家乐、垃圾分类、好环境、农民的新房子、茶庄的石头路……特别是那儿人的变化。

李利亚问那儿人的变化在哪儿?她说:“原来茶庄老板尤帮立的爱人，每天是头也不梳，衣服也不扣，拖着鞋，袜子还有洞，就这样给客人倒水、端菜。尤帮立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对老婆这样一点也不怪。闵书记受不了，对尤帮立发火，说是影响堰河村的形象!闵对尤帮立老婆说，她要是不改，叫尤帮立把她也换成新的……”

闵书记说话还真管用。有一次我们在茶庄吃饭，正讲尤帮立老婆如何不讲究时，她正好端菜进门，也听到在说她，她下意识看了下自己的鞋和袜子，觉得还整齐干净，就没在意了。

尤帮立老婆性格不错，说什么都不在意，只当没听见，可心里有数。这不，现在她给自己也买了几件新衣服。以往她的心思只放在尤帮立身上，自己从不讲究，一心要把丈夫打扮漂亮。自己多少年穿旧的、补的、有洞的，舍不得花一分钱。现在几套新衣服是这几年来唯一看到的新衣服，她是个过日子、能当家的好媳妇。随着茶庄的发展，生意越做越红火，她也随着堰河村的变化而变化。堰河村的媳妇们也一天比一天爱美、爱笑，因为每天都有好事啊!

余书记说，镇政府办公室的人也在变化。昨天我们开会，讨论关于新农村建设的问题，有一位干部说，我们要像刘少奇那样，加强修养。我打断他们说，现在思维和语言还停留在那个时代，还在说着70年代的话。你为什么不说循环经济、全球一体化、和谐社会、WTO与农业发展机遇呢?

办公室的有些同志就很好，上午我从他办公室路过，看到他在看《人民日报》，开会时就讲到“新农村建设与创新农业经济”。

观念新、思维新、语言新，这样才能与群众、干部和专家交流。新农村,首先我们干部在观念与思想上要新，没有新干部就没有新农村。

现在办公室和机关已慢慢适应，开始理解了“五山模式”。以前不理解，说做垃圾分类、生态农业是虚家伙，没用!经过一年多的变化，他们感受到、看到了五山变化。那种深入到生活中、观念中的变化，这一点恰恰是新农村建设中最难做到的。

5个村的复制工作是艰难的。这两天，我们一同在推广复制，推动村民参与。堰河村完成了只是试点，也得到社会的认可。试点村能不能复制?从12月1日～3日，我们走访了5个村，感受很复杂。复制5个村，总的感觉是“说而不动”。

我们去的第一个村是黄垭村，胡书记在等我们。我还没有坐下，他就对我说，上午听了余宝军报告，说得很明确:垃圾分类，新农村建设与未来发展，沼气池一建四改,项目好，老百姓非常欢迎;垃圾分类做不好，就不给项目。我很想做……

我问:“你们村要发展木雕、木刻，你准备了吗?”他说:“没有，在等你。”我说:“这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要抓紧，不能等啊!”

第二个村昝家铺。村书记说，他们听了余书记的报告，很想做。他们今天没有计划引进沼气池，明年镇里给计划，就有希望。新农村发展没有钱，就做不了。

第三个村是何家湾村。这个村是以建新房为主体，可是只建了一个房。原因是水灾、换届、砖厂烧不出红砖等。有一户是按图建的，可是颜色太俗了，什么红色的、紫色的、蓝色混杂的房子。我和农户商议，能否改一下，农户不愿。本来建房只要7万,现在材料涨价要10万元，建房已掏空了农户口袋里的钱了。我把负责乡村建设的小胡叫来，又把后面要建的房子，细细地说一遍。小胡说他很有成就感，这个房子很漂亮,有阳台和小走廊，有露台花台，颜色大方，又省了瓷砖的钱，很有兴趣。

这个村在行动，书记在积极推进村的发展。

第四个村，东湾村。今天是村书记儿子娶媳妇，是大喜事。我们聊了村里的发展,问了一下他们的想法，怎样汲取堰河人的经验。书记说:“生态旅游、农家乐。”这个村的优势是村民习惯养鱼，养猪，书记却没有提到。我说:“你们做不了民俗旅游，农家乐，你们的交通、环境不行。你们应该做有机生态农业。你们的水面大，有养鱼养猪的习惯，耕地面积大……”书记点点头，说:“对!对!对!”

第五个村，是谢湾村。这个村很漂亮，村以集镇为主。来到方书记家，我进去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我们走进了“新农村之家”。方书记的家不仅漂亮，而且很现代。我先说明了来访的意义、目的，想听方书记和村主任有什么意见。

方书记声音很大。他说:“首先是街道改造，很多房子太老，难看，也要重建，这需要大量资金。我们村3000人，占全镇1/10人口。谢湾村的环境好了，五山就做好了。谢湾做不好，五山没希望。”我说:“那五山希望在谢湾，你们怎么做呢?你家的房子就是街上最好的房子，你能保证十年不落后吗?房子永远没有不落后的，落后的就不好吗?薤山的房子400年了，堰河农家乐就是解放前的房子，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来参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