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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奔跑的童年

时间:2023-01-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们的笑与汗水,都撒落在山坡上。一瓣瓣,在山坡上的泥土里,开花、结实,长成参天大树。或许我们的童年,便是在那种清香的药味里泡大的吧。有一块山坡,住着我最卩钟爱的一株幽兰。我在靠近我们家自留地的山坡上瞎跑。在坡地里掏山芋,也是我们童年里爰着的一件事情。而孩子们掏的山芋,是可以拿回家,不用在公家的秤里过秤的。童年的山坡仍然在阳光里,在雨水里,茂盛,葱郁,落下的叶子腐烂成泥。

我的童年,一直都在山坡上奔跑。

不知道,弟弟是否还记得,我们那一次醉卧山坡,吃野草莓。有鲜红的,有紫黑的,有粉红的,也有黛青的;有带刺的,也有光滑的不带刺的。那一大片向阳的山坡,长着许多麻砂石头,却有星星一样多的野草莓。我们拼了命的吃,怎么吃也吃不完。衣裳都拉得裂了口子,手也多处划破。吃得舌头、嘴唇发紫,吃得牙齿发酸、发软。吃得日头明晃晃的在头顶上一寸寸碎落,终于滑入到暮色里去。父母在田野里劳作,我和弟弟在山坡上饕餮。吃了那餐野草莓后,有好多天都不能吃硬的东西,诸如蚕豆、花生,是嚼不动的。

不知道我的那些表兄弟姐妹们,是否还记得,我曾经与他们南征北战过的山野,以及山野里的风与虫鸣,还有那些追逐我们的绿草与红花。是太多场次的征战了,身上滚了太多的泥尘。事隔几十年,都没有把它们拍落,也是永远不想把它们拍落的,也是拍落不去的。我们的笑与汗水,都撒落在山坡上。一瓣瓣,在山坡上的泥土里,开花、结实,长成参天大树。

常常地,跟同屋里的孩子去打猪草,拾柴火,捡茶籽。这些,都要爬山上岭,才能够做到。作为孩子,我们最想的,并非为家里做多少事情,更欢喜的是,大家总在一起,永远在一起,玩着乐着。而如果因为在玩着乐着的当儿,也为家里分了一点忧愁,并且被父母夸奖,那肯定便是拾得额外的一份快乐了。我们的童年,好像永远有打不完的猪草,拾不完的柴火,捡不完的茶籽。有时是去挖菖蒲。那种清香的药味儿,总是要一闻再闻的,太好闻了。或许我们的童年,便是在那种清香的药味里泡大的吧。

谁家的孩子感冒了,谁家的母亲便会用我们挖来的菖蒲加艾叶烧水,给他洗脚去寒。

有一块山坡,住着我最卩钟爱的一株幽兰。我一直在想着,这样一株幽兰,只有我一个人认识寻访它的道路。它永远都在那里等着我,等着我去寻访。永远。从来没有别人去采摘过它,去闻过它的芳香。任何时候去,它都在那里。是那样的一个上午,阳光暧暧地照着。我母亲在挖地整墒,种东西。我在靠近我们家自留地的山坡上瞎跑。跑着跑着,就闻到兰花的香味儿了。去寻,果然就寻着了。它,躲在一大蓬荆棘丛里。背倚着一块丑陋的石头。兰花的旁边,全是落下来的旧年的松针与杉刺,一些陈腐的气息弥漫开来——破败的叶子的气息,更显出兰花的香。我是想把兰花悉数摘下来的。一共有五朵。是那种小小的春兰,修长的茎,袅娜的花。一枝一朵的。很青葱的颜色,不带一点杂质。想了一分钟,却并没有摘下,让它仍留在那里。第二年春天,再去看,它还在那里,又开了新的一轮花朵儿了,仍是没有摘下。如是,接着好几年,去看它,都没有采摘。直到小学毕业,我每年春天都要专门去看它的,每次都舍不得摘下一朵。我想过许多次,这株兰花,为何一直就没有人采摘过呢?它是否专为我而生,专为与我的遇见而生?既是这样,我如何舍得去摘它。至于小小的我,为何一次又一次去看它,没有忍心将它摘下,到底是如何想的,我现在是一点都不记得了。现在回过头去想,或许冥冥中,我有一种感觉吧?花,是开给爱花惜花的人看的。只是我当时太小,并无文字记载,亦无史料可查。但我一次都没有摘下一朵花,这,我却记得非常清楚。也许,我是这样想的:我不摘下它,它就是我的,它只是我的,它只开给我一个人看。我不告诉任何人,别人就都找不着它,它只是我的。我的堂姐堂妹们,是爱极了兰花的,一到春天,她们漫山遍野的采摘兰花,回家放瓶子里养着,放头上插着。香则香矣,但总香不了几天,花儿就萎谢了去。连一声叹息都听不见。而我的花儿,却永远开在山野,永远清香着。以至于许多年后的今天,这株幽兰还是常常会跑到我的梦里,来与我相聚。我曾经想过,要把它挖到城里来,栽在我的小院里,好日日相伴。想想作罢。城里的泥土,是必养不活它的性灵的。它也必不会在城里的泥土里,开出烂漫的花朵儿来。

有一年秋天,母亲和许多出工的妇女,在一个荒山开辟的坡地上摘玉米。摘净玉米的杆子,有的是可以食的。剥开枯黄的玉米叶子,一截一截地吮那玉米秆汁。对于贫寒年代的农家孩子来说,可以说是岁月缝隙里的一些小小甜蜜吧。于是,我和许多孩子,在那坡地里,整日地吮玉米秆汁。吮得嘴里,心里,血脉里,全是甜蜜的气息。可惜那不是春天,不然,蜜蜂要盯着我们这些孩子的身体叮的。太甜了,吃甜的吃得太饱了,在一路习习的晚风中,我们打着甜蜜的饱嗝儿,回家。

那晚的风,都是甜透了吧。

在坡地里掏山芋,也是我们童年里爰着的一件事情。是在大人挖过了的山芋地里,我们再翻新一次,幸或掏得几根挖剩的山芋。肯定是能掏到的。没有谁会挖得那么干净。要么是山芋在跟大人们捉迷藏,故意躲着,不让他们挖着;要么是大人们故意挖剩下,让孩子们去掏。这是件让大人小孩都非常开心的事情。谁家没有小孩呢?谁家大人不希望自己的小孩在公家的地里,掏挖到剩下的山芋呢?如果容不得,那就是不近情理了啊。尤其孩子多的人家,多掏点山芋,多解决点口粮呢。而孩子们掏的山芋,是可以拿回家,不用在公家的秤里过秤的。也就是说,是自己的,多劳多得。只要你有本事,能多掏,就多掏吧。一个原则,是必须在挖过的山芋地里掏,否则就不叫掏,而叫偷了。那时候,基本所有的东西都是要归公的,只有自留地里一^点可怜的东西是自家的。有一次掏山宇,我闹了个大笑话。我掏了几根山芋,却被生产队的社员不小心归入公家的箩筐里了。我大声地哭,非要他赔。我母亲笑骂我,算了,算了,不哭了,反正都是公家的。可我,不依不饶,非得要那人赔,记得他是叫大毛娃的。大毛娃一脸的难为情,脸一下红到耳根,对着我母亲赔笑脸,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把妹的山芋放到公家的箩里了,我赔她啊。他就拿了些山芋赔给我。比我掏的要多好几根。我不要。我非要他赔我原来的山芋,我掏着的那几根。许多大人来打圆场,说,妹,算了吧,算了吧,大毛娃叔叔也不是故意的,你就饶了他吧。我才止了哭,嘴还翘得老高。

至于在坡地里帮母亲看野兽,那也特别的好玩。在山坡上,用芭茅杆子、树、藤,搭个简易棚子,敲着用棕树挖空了心做成的梆子,不时地敲几下,吓唬吓唬来偷食高粱玉米山芋的老鸹鹞鹰或是野兔子野猪獾。敲一—下,“梆梆”地响,对面的山上,会发出“梆梆”的回声。也不知这些动物们听见了,是否被吓着了。不过,比那光做样子看的稻草人,震慑力要大一点吧。

童年的山坡仍然在阳光里,在雨水里,茂盛,葱郁,落下的叶子腐烂成泥。而属于我的那一部分,不知是否还如过去一样的鲜活。我想,是老了吧,是老了吧。“天若有情天亦老。”我相信山坡是有情的,而童年的山坡,尤其是有情的。如此,那个奔跑的女孩都在开始落下叶子了,童年的山坡,陪伴过她许多年的山坡,也是老了些了吧。

我是再怎么打马,也回不去童年的山坡。

那个奔跑在山坡上的女孩,必定不是现在的我,她,是消逝在红尘的深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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