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太阳落山之前,我都争取赶回出发的地方。我不需要太多的土地去耕种或者埋葬什么。
院子里的菊花开了。它开在它自己的春天。
把秋天当作自己的春天,菊花痛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生的痛,恰如结石,痛在骨髓里,没有人看得见。也是不需要人看见的。它痛它自己的。它,一旦在体内生成,便贯穿人的一生。恁是再怎么样的金刚钻,都戳不穿它,击不碎它。一粒坚硬的琥珀。
秋天也是看不见的,看得见的,其实是秋天中的事物,比如树——我喜欢看叶子落净后的树,它们安静、端庄,深刻、老辣。它们,从水,又回到水了。
我更喜欢落光叶子的树上停驻的鸟啼。一粒粒,露珠般晶莹,玉石般温润。
忽然想起“万里风云三尺剑,一庭花草半床书”。极喜欢这两句。
应该是写男子情怀的,却极适合我。倘若我是男子,必浪迹天涯去。携了万里风云与三尺利剑,漂泊了半生,再回头,广植花草于庭院,夜半床头,伴书而眠,这是一种什么样澄明的境界!便这么着一生,多美!尽管许多的事物,到最后都归零。怎么试图,都不会握住任何什么。但空空的两手中有清香——月光一定曾经流淌过你的掌心,鸟声一定穿透过你的心房。
遍地月光,遍地也都是谎言与欺骗——这世界。不过,到底是有阳光的,有花朵的,有明月的。这就够了。我们还能祈望更多吗?这些日子每天去地里浇水。早上趟着晨露,晚上披着星光,鸟儿啼叫,野菊飘香,恍然地感觉并不活于尘世,是在仙境。终于理解了陶翁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了。真美!难与君说。
每一天都要过得快乐。不快乐吗?阳光照样打在地上,打在浓密的树叶中间。即使是秋天,菊花照样开放,带着晶莹的露珠。
还有不属于季节的花:一抬眼,一闭眼,你都能望见那一朵花。它长在悬崖上。它的光,它的色,它的清晰的纹路,你一直在仰望。是明知道穷尽一生,也不可能将它攀摘,还是要走着一条通向它的艰羊的路。那一朵花,是摇曳在你心中的,根植在你心中的。你的心,成了它的沃土,它的雨露,它的清风,它的明月。
或许,在你感觉已经无限地接近了它时,它却恍然不见。你一直爬啊,爬啊,向那朵花儿攀登,越爬越近,越攀越近,你坐下小憩。再去望那朵花儿,它还在天边,在悬崖上摇曳。它独特的色泽与姿态,是永远的向往。但是够不着,只能仰望,只能仰望,像仰望星空。它很近。近得能闻见它的气息,绝世的清香;它很远,远得穷尽一生,也够不着它的手。
便是这样。只能仰望的一朵花儿。只能对它满怀敬畏的一朵花儿。你总走在布满荆棘的途中。花朵,在荆棘之外。你无法越过荆棘,去采摘花朵,你唯有仰望,唯有不断地攀登。
你,只能在途中,永远在途中,在攀登悬崖的途中。
菊花留在后面,在院子里,热烈也像寒霜,冷也冷成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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