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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的沉思

时间:2023-01-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熟悉这种乡村平房的春夜,就像我熟悉乡村中曲曲折折的河流,在月光下和无月的星光下它的粼粼波光会有什么样的区别。不能反射的事物自有它们的办法,这就是在万物的互相联系中使自身发生变化,并在变化中离开自己行走。与舂夜形成对比的是冬夜,入骨的寒气和刀子一样的风声使冬夜显得冷酷,并因此而超过了它实际的长度。但冬夜也是同一个世界的又一重象征。

油菜花沁人地金黄,夜色因此总是深不下去,在一片金黄的色泽中薄如蝉翼,被傍晚吹起的轻轻的南风一个劲拂动,但油菜花的香气仍是渐渐地凉了,这毕竟是春夜,是蛙声也渐歇的二更时分。

青蛙跑到油菜地里干什么?醒来的我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许多离奇而又郑重其事的问题,都是躺在床上睡不着时才会想到的。当然,通常的情形都是仅仅提出问题而没有答案。

薄如蝉翼的夜一片片落下来,在房里的地上竟然也积得很厚,几乎已触到了芦席铺成的天花板,但它仍然保持有足够的透明,让我能朦胧看清室内的器物,并且,油菜花香气的金黄色泽仿佛被它过滤了似的,更加纯净而且浓烈了。

我熟悉这种乡村平房的春夜,就像我熟悉乡村中曲曲折折的河流,在月光下和无月的星光下它的粼粼波光会有什么样的区别。这种熟悉是与生倶来的,是以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的那段生命时光与它们为伴这才熟悉的。后来的一些年里,我多次在中原和北方的一些地方过夜,往往一合上眼,我就又感受到了南方我家乡那种平房里才有的夜的气息,就从枕头上听到了屋外河水流动着一片碎银的清脆声响。那当然是幻觉,一睁开眼什么就都没有了,于是,我紧紧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保持住那半睡半醒的状态,或者说尽力在那半明半暗的状态中多停留一会儿——真是奇妙,闭上眼睛竟能看见那么多不在身边的东西,竟能保留那么多东西!

出于本能,更多的时候我是睁开眼睛看,盯住某个物体,一个人,一棵树,或者一只鸟,一直看下去,直到他或者它走远,看不见了——是的,一棵树这样的生命也会走动,它从这一棵跑到另一棵,再到另一棵,当前面只是一片空地时,它跑得更快,快得让人无法看见,然后,它又远远地出现了,但总有一个时刻,它一闪就不见了,似乎永远消失了,在你终于将它忘了以后,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它又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油菜也是这样,但它们是一片海洋,它们太多了,我盯住看的那一棵,一会儿就腾挪闪跳而去,消失在相似的每一棵油菜中,只将它的躯体的幻觉留在原地给我看。而我要看的当然不是它或它的躯体,更不是幻觉,我要看的,是一个生命中包含着的连它自己也可能不知道的一种东西,这种东西,在我能看见它之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我知道它不在别处,它只能在一种存在的实体当中,就像月光或者星光,它只有在河水中才能显示出自己的光的模样,照在其他任何事物上,就只能被吸收,被隐藏得更深。

河水反射的光是有意味的,只要能一直看下去,有看的悟性,那意味便会离开河水进入你的思想s变成许多发现,让你看见一个隐藏在平淡无奇,有着坚实物质外壳的日常世界中的另一个新奇的世界。

不能反射的事物自有它们的办法,这就是在万物的互相联系中使自身发生变化,并在变化中离开自己行走。一片一片薄如蝉翼地落下的夜使用的就是这种方法,它使油菜花香气的金黄色泽得到了过滤,让我发现了春夜之所以迷人并令人容易惆怅的秘密:春夜因此太美了,太美是使时间加速的相对论,春夜因此显得格外短暂。与舂夜形成对比的是冬夜,入骨的寒气和刀子一样的风声使冬夜显得冷酷,并因此而超过了它实际的长度。但冬夜也是同一个世界的又一重象征。

现在我远离冬夜,我置身其中的,是一个春夜的凌晨——夜与晨,矛盾对立的两者现在和谐地处于同一个时刻之中,但我知道,失败的终将是夜,要不了多长时间,第一声鸡鸣就会嘹亮地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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