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两位同学的不同命运

两位同学的不同命运

时间:2023-01-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们当时是大学三年级,上述的恶行本来主要是当年初中和高中半懂半不懂事的红卫兵所为,可是我们班的“红五类”红卫兵不甘落后,他们策划并实施了对同班同学景井家的抄家。为了表达她的忠诚,她又选择了改名,改叫甄革命。然而命运没有放过她。可是折磨还在继续,在她最后一次自杀后约两年,她被关了二十多年的老父亲被无罪释放了,结论是错判。

6314班 陈 枫

景井(男)是北京四中(北京最好的学校)毕业进大学的,他非常聪明,是班上学习最好的。他家很穷,靠父亲在小学看门养家糊口,“文革”中我才得知因为他父亲的父亲在河北易县土改时被定为富农,所以他父亲很小也被定为富农。

“文革”始乱之际,红卫兵疯狂地在机关、学校、工厂、大街小巷施暴。我亲眼看见他们鞭打从市长到基层的干部,亲眼看到他们到处抄家打人。在那腥风血雨的日子里,历史记录下来多少丑恶……

我们当时是大学三年级,上述的恶行本来主要是当年初中和高中半懂半不懂事的红卫兵所为,可是我们班的“红五类”红卫兵不甘落后,他们策划并实施了对同班同学景井家的抄家。

这是一次全班都必须参加的集体抄家行动。开始连打带骂地叫他父母交代反攻倒算的“罪行”,很快就发展成全体都必须行动的暴打,领头的示范一下,出身差的同学纷纷上前献忠心,而且还要逼着景井去打亲生的父母。太恶毒了!让我打,我不打。问我为什么,我说下不了手!直打到两位老人眼看着全身肿起,奄奄一息,我当时认为他们肯定活不了了。不但打人,还把他家九平米破平房的土地挖地三尺,查枪支和账本,最后弄得这个破烂的家一塌糊涂才无功而返。

晚上全班开会要整我(我家当时幸亏不在北京,已去了上海,不然就要抄我家了),我说:“毛主席说要文斗不要武斗。”他们说:“这就是文斗。”眼看全班要对付我一个人,我当时虽然人高马大,但好汉不吃眼前亏,走为上,我扬长而去也!以后我在外面躲了几天,形势有了新的变化也就混过去了。这是我一生中唯一参加过的施暴行动,眼看着恶行而不敢挺身而出。虽然无能,但我也问心无愧,我没施暴。

“四人帮”垮台以后,我在北京展览馆偶然遇到了景井。他已经是某厂的总工程师了,他在看国外先进的工业设备展览。我问他父母如何?他说:“都在!都在!”我立刻向他表示歉意,因为当年我也是参加者,他的回答让我惭愧,他说:“都过去了!”

我知道那个年代比这段抄家还残忍血腥的事很多很多,我也听说很多很多……我写这段经历仅是因为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事,我可对天作证。

甄玉茹是我大学同学(我6314班,她6315班)。1963年入学时,她是班长。她人长得瘦小,一点也不好看,但当时的她,充满对美好社会、对生活的激情,学习成绩优秀,社会活动总是一马当先,远胜过我这样的男同学,我不如她。

“文革”始乱,我从大字报中得知她父亲是历史反革命(“文革”后被平反),一直被关在监狱。你想想她背着这样沉重的家庭包袱,居然活跃在大学的社会活动中。她本应是背叛“反动家庭”的楷模,可残酷的现实告诉她:“非也!你永远是狗崽子!”在“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口号中她头脑晕了,怎么才能证明我是你们的人呢?怎么才能证明我已经“投降”了呢?洗是洗不净的,就是掉层皮,心里还是“黑”。她选择了改名,改叫甄叛家。然而这还是枉然。

1969年1月,我们63级的同学一起赴山西阳高解放军农场接受“再教育”。甄叛家这个名字太让人们想到她的家庭背景,也不合时宜了。为了表达她的忠诚,她又选择了改名,改叫甄革命。鲁迅笔下的阿Q当年也想革命,阿Q也能革命?你改为甄革命你就能革命吗?这时的她没有亲人(父在监狱,弟弟不知去向),没有朋友,仍然没有任何领导的信任,她只能用不停的劳动来排解自己的忧郁!

“文革”后期,我碰巧和她一同分配到北重厂。我幸运分配到生产车间,她学的是内燃机专业,就被分配到工厂汽车队。她所在的环境和我所在以老工人为主的环境大不一样,汽车队当时乌烟瘴气。就以我们同学来看,回北京后出身好的(特别好的早就进了军事技术机关等重要部门)和父母有门路的人都奔有权、有势、有利的单位去了,但绝大多数同学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为国家为社会做实事!她和大多数人一样,一直埋头苦干。因为甄革命的名字又过时了,她又改回原名甄玉茹,想从此过平静的生活。然而命运没有放过她。她因汽车队里财务不清、生活作风混乱等问题而上书厂领导,得到的却是不理不睬和打击报复。作为同学,我多次劝她无用,她的思想已经错乱了!完全错乱了!她没有亲人,没有家庭,没有朋友,最可怕的是没有了希望!经过多次挣扎无果后,她选择了自杀!前后自杀三次都没成功,我看到她最后一次自杀后的惨状,双手烧残(电线缠手),目光呆滞,但她还活着,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老天爷呀!你就让她去吧,让她带着最后剩下的一点正义感走吧!

可是折磨还在继续,在她最后一次自杀后约两年,她被关了二十多年的老父亲被无罪释放了,结论是错判。她可怜的老父出狱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回自己的女儿和儿子。当他握住女儿残废的手,望着女儿呆滞的目光时,老泪纵横呀!都怪我这个父亲!太迟了!太迟了!我想,当时的甄玉茹哪怕只有一丝清醒,一定会大叫:“我不是狗崽子了!”周围的人看到这些,除了感叹一声,多数都无动于衷,见怪不怪,麻木了!这样的事在当时是太多了。

陈枫,1945年12月生人。

1968年 毕业于北京工业大学机械系6314班;

1968年—1970年 山西阳高4665部队农场锻炼;

1970年—1985年 北京重型机器厂锻冶科副科长、工程师;

1985年—2000年 中国船舶工业总公司物资部金属处副处长、高级工程师;

2001年至今 富文公司技术工作。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