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好奇的疑问中,我回想起一位学问渊博的绅士写的小册子,它旨在证明蛇为夏娃采摘的果子不是苹果,而是桃子。关于这个论点,没有什么留在我的脑海里,除了一个似乎非常有利的论据,来自波斯湾地区的桃子近乎完美,而那里的苹果却不丰富,况且伊甸园是位于四条河流之间的。在那种情况下,它怎么能从伊甸园里出来呢?除非夏娃把它当做一个纪念品带出来,并从此开始了女人失望的希望,她既想要树上的果子,又想要亚当保持清白。
我相信小册子作者的论点没有任何瑕疵,因为它和我所说的桃树的长途旅行是如此一致,它从安达卢西亚开始,在那里的“海格力斯之柱”[1]停留了两千多年,然后旅行到它再次发疯的地方,在第一台地和第二台地之间,在和平的霍皮人的土地中安家。如果它真是从伊甸园出来的,它还能去哪儿呢?因为世界上只有这个地方,大蛇仍然是神,而且还有荣耀它的舞蹈。如果你倾向于认为这些只是意外,你就要想想,所谓意外,只是没人知道事情的全部缘由罢了。
据霍皮人所述,桃树出现的时间,让它无法与西班牙人的到来——春天一个盛开的奇迹发生关联。因此这或是在唐·佩德罗·德·塔瓦的来访之后,他在科罗纳多的带领下发现了图萨雅地区;或是在四十年后埃斯佩霍的来访之后。所以它一定是没有经过计划的,不同于藏在果园卡琴纳心中的意图。我们仍然很好奇,卡琴纳将这种多产的种子藏在厨师的货物中,还是西班牙绅士遗忘的口袋里呢?传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但是有僧侣与佩德罗·德·塔瓦同行,前面说到的胡安·帕迪拉,他的殉道位于堪萨斯州流血者名单之首,还有埃斯佩霍,以及那个无名者,他教会奥纳特遇见的克鲁萨多人去见白人时要在额发上系上十字架,他们发现早在一七七六年,这些克鲁萨多人就在科罗拉多河沿岸拥有了桃园。众所周知,圣方济会修道士对花园有种亲和力,习惯出门时在口袋里装上一小撮种子。同样,他们也喜欢在膝下愉快地发出滴答声的长念珠,在他们来的地方,仍有可能找到桃核雕成的念珠,不一定要将核桃刺破,那样种子就会死掉,而是用小金属丝串起来。因此,通过一个值得有个神圣名称的掉落的念珠,对桃子的渴望也许经过了一条直路,“和神圣的玉米粉路一样直,神灵通过它显现自己的形象”,直至今日,霍皮人仍然教自己的小孩这么说。你说,有关自然的神圣变形的形象,还有什么比开满玫瑰色花朵的桃树更温柔的呢?
一六二九年,和平的霍皮人成了有名无实的基督徒,他们比祖尼人更憎恨使用武力达到目的,在阿瓦特比有个传教团和女修道院,一六八○年,霍皮人连同其它反叛的普韦布洛人一起将之摧毁。然而,训练过格里高利弥撒曲的唱诗班的余部,很有可能和“红色神灵”的巫师与异教徒一样,在一七○○年受到其它台地城市的毁灭性攻击。那时是十月,金木菊的金色逐渐变成了无形的绒毛,有平台的屋顶被干燥的果实覆盖,岩壁发出红番椒般的深红色光芒,如同一道道密集的血痕。敌人蹑手蹑脚地爬来,和邪恶的猫头鹰一样轻柔,翅膀上的羽毛安静地缓缓移动,此时的内室里,孩子们都在母亲身旁睡着,最重要的男人们都在凹陷的庆典房间中忙于可恶的仪式。拂晓时分,梯子突然被拔了出来,人们被困在屋里,屋顶上的茅草被可诅咒的东西点燃。
当敌人将一串串压皱的红辣椒扔进火中,好让人死得更悲惨,“歌唱者”的艺术又有何用?得救的只有儿童,和懂得霍皮人古老仪式的女人,还有一个男人,因为“他知道使桃树生长的秘密”。这人无疑是传教团的园丁,他学会了剪枝和使上好的野生种子发芽的技巧。从此,在高耸台地之间的小山谷中,桃树在霍皮人的生活中定居下来,悄悄度过一个又一个季节,选择它自己的地方。
霍皮部落的起源和抵达那一地区的艰险道路一样不确定。谢伊峡谷的崖居者对纳瓦霍人的描写总是存在根深蒂固的愚蠢;“悬崖间的地方”,这个短语来自查科城和大屋宇文化的碎片;还有,对于从格兰德河逃跑的部落和最近到来的人,西班牙语的口音本身就是一种冒犯;鹰部落、熊部落、蛇和羚羊部落、蓝色长笛和灰色长笛部落,在三指状台地上建造泥石和鹅卵石城市,沙漠在这些台地上侵蚀出越来越宽的很深的峡谷。
从这六个村庄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看见其它五个村庄的黄栌朝天空摇摆,它们的下方是灰色树干的灌木丛,莼菜覆盖并指示出隐藏的水源,一棵主根桃树可以在那里喝水。
第三块台地上,只有奥莱比将自己隐藏在瓦尔皮、西西莫威、西宝罗维、西莫帕维、索戈波维、米索戈波维等一连串温柔名字的最后。
从台地上可以眺望科罗拉多奇基多盆地,它面向神圣的圣弗朗西斯科山脉顶峰,南面是如幽灵般苍白的布兰卡山脉,西面和北面是大峡谷,图萨雅四面围绕着彩色沙漠中升起的祭坛,散发出温暖的黄光和红光,犹如一棵穿透沙漠薄雾开花结果的成熟桃树,毗邻着荒凉的莫恩科比洼地。东面,向北延伸的是蜿蜒的谢伊峡谷,灰色的砂岩谷壁上满是风侵蚀成的拐弯和褶皱,崖居者就在其中建造自己栖身的城镇。在这些狭窄的盒状峡谷上端,以及泉水和风掏出的水坑周围,桃树玫瑰红的花云开始蔓延。在一排排果园整齐有致的这些世纪,它是否会思念一个黑皮肤的沙漠部落、泥屋和五孔长笛的呼唤?
每年,纳瓦霍妇女来到野生种植园,用干燥的果实覆盖桃红色石灰石断崖。这时,桃红色的天空高挂一轮珍珠般的满月,果实开始长成,人们在这里跳舞,交合……桃树记住了这一切。一八三六年,当西特·卡森将纳瓦霍人带到可怕的朗德伍德时,他发现作为削减人口的方法,摧毁钦利地区的三百个桃园是必要的。
至于蛇,如果它真是源于伊甸园,那么桃树卡琴纳的意见也许胜于我们任何人。在瓦尔皮一块蘑菇状岩石周围,每当桃子在枝头成熟,都会举行舞蹈庆典,和蓝笛部落、灰笛部落的仪式每年轮换一次,这样雨就会随着大风降临。那时你会看见羚羊部落的年轻祭司双手紧握,以免因为害怕在他们齿间翻腾的蛇而去本能地保护自己的脸。但是当老人跳舞时,外部自我得到完全的释放,动物绝对无法伤害他们。在我们的文化中,只有少数神秘主义者可以达到这种状态,凭借着比神学家更富洞察力的神秘突然接近蛇和树。因为这是西部大陆的最后一个地方,那里所有普韦布洛人的生命都和万物的神圣精神一起搏动,因而渴望做母亲的妇女会向“母亲白嘴鸦”祷告,当她们可爱的黄白色小罐在火中燃烧时,她们至多只是轻声耳语,以免打扰水罐之灵与火焰的恳谈而破碎。同样,在神灵回家的节日里,笼中的鹰在屋顶被杀死,这样,所有的疾病和邪恶都会通过鹰的道路离开霍皮城市。卡琴纳总是来来去去,大地、空气、果园和玉米那戴面具的力量和精神,始终在变又不变。
如果你运气不好,没有到过野生桃树园,那么从圣克鲁兹和阿尔卡尔德下方的庄园出发,沿圣菲的灌溉水渠或是古河道前行,你总能发现一枝红色茎秆的多刺玫瑰,它的叶子小而强健,那时你就会愉快地记起,在新英格兰花园中,它曾张开尖尖的黄色蓓蕾,和它一起的还有校庆日的白色山梅花。然而,它并不源于你发现它的新英格兰,而是通过一条更加迂回曲折的道路,从卡迪兹和阿尔罕布拉的花园而来。自从罗马时期开始,它在那里就和波斯玫瑰一样闻名了。但是它是否和桃树一样起源于东方文明的摇篮,我就不确定了,因为据说在多瑙河沿岸和奥地利山谷中也都有野玫瑰存在,它也许是所有黄玫瑰之母。
早在我能在新墨西哥州讲西班牙语的城市中发现花园传说之时,我就发现它花瓣稀疏的月亮揭示不出任何传说,甚至关于它的出现,因此无法确定它是故意带来的,还是偶然从藏在葡萄树根和果园土壤中的一个种子长出来的,它一定是经过漫长的海路来到墨西哥港口,再经陆路来到新西班牙有围墙的花园。它最初自由生长的地点,我猜想是在奇马约附近的河边,如果你去圣图里欧,你会路过满是“大庄园”的小山,在那里,人们把死者从友好的肩膀上卸下来,任其去往他们最后的圣地。通过西班牙十字架的华丽外形,你就会知道它是更为纯粹的卡斯蒂利亚血统的近邻,尽管我忘记了去玫瑰丛的人行道是左转还是右转,或是在河的哪一边。这就是偶然之美的效果,使你惊觉,回忆起它周围的一小块空间,这样它就能在观者的灵魂中存在,独一无二,无与伦比。
沿着格兰德河往下,在以埃尔帕索为中心的一系列富饶的河流平原中,在重建的大屋宇地区,垃圾堆中开满了茂盛的红色天竺葵,尽管不如在每个说西班牙语人的小屋靠窗的位置来得茂盛。临近冬末的时候,在最简陋的土砖房中,在锡杯和破罐子里,绚烂怒放的天竺葵和晚樱科植物散发出满窗花光。在西班牙的老井旁和阿尔罕布拉的花园,这种紫红色穗状的晚樱科植物开得十分茂盛,让人想起罗马少女把它们当做宝石系在黑头发上的时代。天竺葵不久前才走出非洲。它们都通过幼枝和插条旅行,因此,在新墨西哥州居民的窗户上,几乎所有吸引你注意力的花,有可能都是枝条的枝条的枝条。从说西班牙语的故乡,它们漂洋过海,经过奇瓦瓦古道,穿过“死亡之路”而来,作为某种温暖而秘密的渴望的象征,潜伏在久远后代的血液之中。
许多治病的药草就是这样来的,北美圣草、玄参科植物和苦薄荷,它们逃出传教团的花园,到处蔓延。
然而,圣方济会修士很难认可不常见的高大的大麻。这种引人入梦的麻药,一根烟中只要混上一片叶子,就能导致如此多的边境暴行。
最近,银胶菊,一种低矮野草,已偷偷越过边界,不经意地看去非常像薰衣草,有一种科学方法可以使它的汁液产出一百倍的胶。它是来学习和汽车轮胎一样在满世界的公路上驰骋吗?我绝不相信。在倒钩、翅膀和毛边等各式各样的装备下,利用动物的运动来实现自身分布的植物,会始终碰不到教它如何利用人类的深层智慧。我对特瓦人的信仰极感兴趣,他们相信宇宙,亦即万物自身,都是为自己而活的,本质上就和宇宙人奥帕(Opa)一样。为什么植物不能在自身的程度上意识到人类,如同脚意识到手那样,还没有一种好的解释。无论如何,有人拥有一种“了解”植物优点和习性的特别力量,他们在我们的社会中成了植物学家、园艺家、园丁或果农,正如在霍皮人和特瓦人中,他们成了巫医和巫师。有没有可能,植物与人类有一种特殊的亲近关系,与之同行,寻找第一个死者的呼吸变成了什么,就在这过程中,人类在他黑暗的家中发现了一个洞,世界四大发源地中最低的一个,从而朝向上面的光明?
成了秩序社会和其它六色玉米的创造者,人类与被称作“众神之草”的簇状类蜀黍就没有相同的进化吗?
这种仍可在旧墨西哥中央高地发现的野草,常常被人们认为是可食用的穗子植物之母,我们的物质福利就基于它。我们知道,玉米是女士,没有男人的细心照料,它会失去维持自身的力量,无法自由生长。它只能在他的手心里流动,如同按照他的愿望保护的女人。我们的古人很久之前就发现了这一点,尊敬它作为玉米之母的基本能量,以及作为“玉米六少女”在玉米戏剧中的多彩形象。这一切在他们的惯例中如此久远地固定下来,以至于玉米的其它母亲和细长草叶的类蜀黍混合在一起,既失去了传统又失去了科学。很久以前曾有一段时间,玉米和人类遗骸一起成为化石,短小尖角的圆形玉米粒把穗子塞得满满的,那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谷物。
我们的古人一定是在山脉间的夏季河流盆地中找到了这种神灵草。茎秆沉重的巨大仙人掌陪伴着它,还有连根拔起的高大龙舌兰与树形仙人掌,凭借自身储存的水分再次向太阳弯曲生长。在水边,它们的叶子变红,你有时可以在中西部茂盛的河床上看见它们;玉米秆根部,像小鳞片一样,长出一种独特的裹起来的叶鞘。当它的种子碰巧落在人类小屋的周围,玉米会从所有不可缺少的方面教导人类:如何在水分过多的情况下多生叶子和少结穗子;在干燥的季节里如何使土壤松软,把根扎得更深;如何聚集成群抵抗将它们连根拔起的夏日洪水;什么时候什么季节适合它们。什么时候、通过哪种天然的植物亲和力或是人类技能,它让大豆爬上自己不断增高的茎秆,让南瓜一簇簇蔓延在它的茎秆间并遮住地面,这种无与伦比的养料组合甚至没有先例。
在格兰德河地区,有一种猩红色牵牛花,拇指盖大小,如此巧妙地缠绕着玉米。在有露水的早晨,你才能在叶片间看见它鲜艳的花朵,所有人都不会怀疑,这两千年来一定是它在陪伴着玉米。陪伴玉米的还有蓝蝴蝶和跳进跳出的黄叶鸟。但是早在来到我们西南部地区之前,玉米就已经奠定了自己作为人类密友的身份。以怎样的耐心,甚至狗也无法与之媲美的耐心,它等候着部落的人们学会保护它,使之免受毛虫和乌鸦的侵害!以怎样微妙的同情心,人类使神灵草适应了他所置身的温度和海拔、长长短短的季节、黏土层和结块的沙子!他对着它又唱又跳,直到有能力了解保存种子和杂交的可能性;又是出于怎样的互惠的意图,它教他制造烹饪用的罐子、磨米用的磨盘和存储用的箱柜!你再也无法将美国人和玉米的影响分开,这要比把他和他受自己妻子的影响分开还难。甚至是白种美国人,即使他们不感恩、不承认自己的成就建立在玉米的基础上,也不会蔑视这个馈赠者。
如果我为我自己的民族准备了黑巫术,那是因为他们忘记了,为了确保我们尽快控制美国大陆,玉米和红人一起曾历经漫长的旅程,而我们只会骄傲地炫耀自己。但是,我们早晚会遭到红人神灵的讽刺!因为,在全世界,玉米哺育的骄傲不正是粗鲁、自夸的美国人的某种象征吗?
人类和田地里的草的这种合作仍在悄悄持续,直至永远。能产生我们文化不可或缺的丰富橡胶的银胶菊、富含纤维的毛百合、有治疗功用的奥莎、树形仙人掌和约书亚树轻便松软的木材、回春树和紫檀、落基山脉蜂草的持久染料和无与伦比的蜜源草场,这些不都是神灵赐予的类蜀黍吗?密切留意所经之地的路边吧,没有必要折断树枝,也不要连根拔起貌似野草的植物,谁知道它们中有哪些在等待因你的漠不关心而被延迟的难以估量的合作机会?
【注释】
[1]海格力斯之柱,指直布罗陀海峡东端两岸的两个岬角,欧洲的直布罗陀和非洲的穆塞山。据古希腊神话,海格力斯在前往摘取金苹果的路上,要跨越阿特拉斯山脉。为便宜行事,他把阿特拉斯山脉一分为二,开凿了直布罗陀海峡,打通了地中海和大西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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