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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生活阶段

时间:2023-01-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认为一种好的文明试验,可能是最好的一种,就是乡村生活。难怪他们超越了那些热爱城市的罗马人,并最终洗劫了罗马。该州早期乡村和农场生活中引进了一个元素,是在更东面的国家,即荷兰,未曾发现过的。荷兰式仓棚已成为谚语。它们接近正方形,占地面积很大。那些陈旧的荷兰人农舍,看起来也总是令人喜爱。荷兰人住宅和谷仓的这种特征,在我们当代建筑中,肯定值得保留。

我认为一种好的文明试验,可能是最好的一种,就是乡村生活。哪里有安全愉快的乡村生活,哪里能将城镇的许多便利和设施与乡村的自由和福利联系起来,哪里就会呈现高度文明的景象。在西班牙、墨西哥、南美洲国家,有恰到好处的乡村生活吗?人类总是在城市居住,但是他并不总是同样意义上的乡村居民。粗鲁和残暴的人建造了城市。因此,尽管这似乎是矛盾的,城市要比乡村古老。此话不假,人类造就了城市,在他变得足够文明,不惧怕荒野,知道在什么条件下与自然为友以后,上帝促成了他在乡村的生活。出于防御的需要,加之惧怕敌人,人们建造了最初的城市,建造了雅典、罗马、迦太基、巴黎。法律越弱,城市就越强大。该隐杀害了亚伯后,他出去建造了一个城市,此后,由于谋杀或是恐惧谋杀,由于抢劫或是惧怕抢劫,人们建造了大多数城市。深入非洲的中心地带,你会发现人们,或者那些部落,全都居住在村庄或是小城市中。你从丛林或森林地带走进城市;没有国家。在任何人身上,最好且最有希望的品质,无疑,就是引导他们走向农村并且扎根在那里的本能,而非使他们涌到城市及其消遣处的本能。

雪越轻,就越是到处飘;人越无聊,就越容易被一阵又一阵风吹到城镇和城市。

关于先于乡村生活的城市生活,我能回忆起的唯一引人注目的例外是关于古日耳曼人的,塔西佗说他们没有城市或邻近定居点。“他们居住分散且各自独立,因为一眼泉水,一片草地,或一片小树林都可能会偶然吸引住他们。他们村落的布局,不像我们(罗马人)那种数排的毗邻建筑物,而是每户人家周围都有一片未用的空地,或是为安全计,或是为了防火,或是出于对建筑艺术的无知。”

这些古代的日耳曼人,实际上是真正的乡下人。难怪他们超越了那些热爱城市的罗马人,并最终洗劫了罗马。他们的体毛是多么长,身体多么健硕,多么富有男子汉的气概!同样,乡下比较新鲜的而又充满活力的血液喷发到城市中去。若是没有那些来自森林和农场的哥特人和汪达尔人,罗马到底会是怎样呢?城市迅速地消耗掉男人;家族没落,人类变得久经世故且虚弱无力。新的人潮从乡下一直涌入城市;再流回到乡下的潮流就没有那么清新了,一般来说,那是一股厌倦的、苍白无力的人潮。当它流入时,是动脉血,当它返回时,却成了静脉血。

一个国家起初常常是从它的大城市开始腐败的,甚至会一直在那里腐败下去,只能凭借能抗菌的新鲜的乡村血液来拯救。

但是,那不是通常意义上所说的乡村生活,而是我本州的农场生活。

许多早期移居纽约的人都来自新英格兰,可能最多的都来自康涅狄格州。我自己的祖先是来自后者。通常,康涅狄格州的移民会把我们的水乡,普特南、达奇斯,或者哥伦比亚作为他首选的停留地。在那里,如果没能找到他的地方,他会再一次迁徙向奥伦治、特拉华,或是斯科哈里县,通常会在那些地方固定下来。该州早期乡村和农场生活中引进了一个元素,是在更东面的国家,即荷兰,未曾发现过的。这些多少有些生动的特色,在新英格兰的乡村是觉察不到的。荷兰人沿着哈德逊河流域在不同的地方扎根,大约在奥尔巴尼和莫霍克流域,在该州的这些地区仍能看到他们的乡村建筑和家居建筑的遗迹。荷兰式仓棚已成为谚语。“像荷兰式仓棚一样宽阔”是一个习语,适用于说话留有余地的男士或女士。这些谷仓的特点是它们巨大伸展的屋顶。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有一种受庇护和呵护的感觉。屋檐很低,横梁很高。长椽木和矮柱子给它们一副古雅、矮小的身材,像祖母一样。它们接近正方形,占地面积很大。它们的形状无疑使人想到了旧世界潮湿的气候,在那里,谷物和干草不是堆成很高的、结实的谷物堆或干草堆,而是习惯于摆放在杆上,暴露在屋顶下的气流中。在荷兰,将这些东西平摊而非堆成立体,比在我们这里更为重要。我们的农民发现,在与我们一样恶劣的气候环境中,你的屋顶越小越好。屋顶会渗漏,在干燥的环境中,加工过的干草堆成任何高度和大小的干草堆都能保鲜。

荷兰式仓棚是谷仓中最独特的,它们几乎全都苫着稻草,这样的谷仓尤其漂亮,以一处较低的矮屋顶或棚屋围墙为一个侧面,也苫着稻草,家畜能在下面躲避冬日风暴的袭击。它那巨大的、未上漆的山形墙上,有为燕子凿的洞穴,像一座小山的截面,它的屋顶如同小山的斜坡一样。它的大门上方总是有突出的岀檐,门本身被水平分成上下两个部分;上半部往往是开着的,透过它们,你能瞥见那些干草堆,或者那些闪动着的打谷的连枷。

那些陈旧的荷兰人农舍,看起来也总是令人喜爱。它们低矮,常常是石头的,带有凹陷的窗框和极大的家庭式壁炉。外门类似于谷仓的门,总是分成上下两部分。如果天气许可的话,上半扇门就会敞开着,以利于采光和换空气,又不会让冷气流吹过有孩子在那里玩耍的地板,其作用与我们宽大的回转门一样。荷兰人住宅和谷仓的这种特征,在我们当代建筑中,肯定值得保留。

多数未上漆的木质谷仓,沿袭了早期美国移居者圆木牲畜棚的结构,同样很别致,尤其是给牛圈增加的一个单坡披屋,屋顶是一带很长很陡的坡面;有时,谷仓侧面与一个敞开的、上面有干草棚的小屋相接,在那里,母鸡咯咯地叫着,掩护着它们的巢穴,小屋敞开的窗口上常常悬挂着干草。

那时,这些谷仓和荷兰式仓棚的巨大木料都是从原始森林砍伐来的枫树、桦树和橡树,建造谷仓时,所有强壮的邻里合力才能安装起来,这些结实而沉重的木材足够用来建造船坞和码头,它们吸收了干草和谷物的气味,成熟而柔和,充盈着令人愉悦的感情,和十足的、坚实的、茁壮的本质!由于干草上面涂了沥青,那个“大横梁”变得既平滑又光亮,强壮的人们大汗淋漓地把它运来。如果用这些来自旧谷仓的经过长期干燥、验证、富有弹性的木材,制作一件家具,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个写字台、一副床架或一道护墙板,你会欢喜不已。但是,涂着漂亮油漆的整洁谷仓,沿袭着较为谦卑的结构,有装了玻璃的窗子,装饰的换气扇和镀金的气象风向标,有谁会在意它考虑它呢?明智之人的眼光喜爱稳重和谦逊;喜爱朴素、简单的结构;喜爱不考虑自身的未涂漆的谷仓,或是那种重内部而轻外表的寓所;反感那种自视甚高、渴望把自己当回事的农村建筑,它们让人想起的,不是家畜、农作物和朴素的生活,而是市民的那种虚荣心以及浮华的服饰与设备。

诚然,人类事物和各行各业中的生动与别致,常常是源于热爱和谦卑,就如同在艺术和文学领域一样;如果有傲慢、自私、不良动机出现,它就会迅速消失,远走高飞。农民的农场气息越直接,田地和建筑物越是使人联想到人类的关怀与艰辛,不考虑过路人,我们就会越乐于注视它。

无可争议的事实在于,在这个国家,农场生活和农村景色比起五十年或者一百年以前,已经没有那么别致了。其中部分原因是机械的出现,它能使农民通过代用品来完成很多工作,从此使他远离土地,还有部分原因在于我们人类对这种行业渐生厌烦。那些老一辈移民者,我们的父辈和祖辈,他们喜欢农场,这之外没有什么想法;但是,那些子孙后代们却向往着城镇,向往着风行一时的事物,只想着找机会逃到那里。那时的拓荒生活总是或多或少有些诗意的,根本没有虚荣和愚蠢想法的余地,那是一场艰难的战役,人们没有时间考虑面子上的事情。在当时,我的祖父母来到农村,建立了他们的家庭,度过他们的年华,他们穿过森林开辟了一条公路,把他们所有的装备都放在由一对公牛拉的雪橇上。邻居帮他们造了一所圆木的房子,屋顶上铺着黑色的梣树皮,粗削的白梣树的厚木板做地板。一个大石头的烟囱和壁炉,涂了能释放光与热的红黏土,如果需要烹煮烘烤的话,还可以烧肉和烤面包。他们在这里居住,养育了后代,感觉生活很甜美。他们不肖的后裔,传承了对土地的热爱,避开了城市和它虚伪的作风,在乡村获得了几英亩土地,在那里,他致力于让每个美国公民都获得自由的追求,幸福的追求。放弃了粗陋的古老农舍,建立起漂亮时髦的乡村别墅。修筑步行小路和公路,并铺以碎石路面;种植树木和树篱;使乡村古老的谷仓恢复到原样;待到这一切全部完成,这位心神不定的业主远远地站在一旁,观看着,推测着他错过了多少他引为目标的如画景致。我们的新房子,无疑比旧房子更舒适更便利;况且,如果我们能够将我们的傲慢与虚荣心暂时搁置一旁,忘记整个世界都在旁观,它们可能也会拥有美丽之处。

忘我的人,是我们喜欢的那种人;忽略其本身的寓所,目的就是庇护和保护它的居民,使他们有在家的感觉,这样的寓所是让我们大饱眼福的寓所。当你看到一个大教堂,你要知道,这些建设者的动力不是骄傲,而是敬畏和崇拜;可是,当你看到富农的房子,或者城市大富豪的豪宅,你就看到了财富所带来的自豪感,与社会权力驱使的傲慢无礼的行为。

我认为,机械化已经剥夺了农村生活的某些生动性和别致性。无论我们多么赞美机械化以及机械化发明的能力,都没有像人一样的机器;他们直接用手来工作,那些由他们制作或改变的东西,具有机械所不能给予的一种美德和特性。割草机在草地上留下整齐的割痕,比“大剪刀”或“七叶树”割草机本身,还有它的团队和驾驶员更为独特。打谷的连枷也是如此,它们在空中相互追逐,那令人窒息的飞扬的尘土,还有那惯常的嘈杂声,比起机器本身来,更令人赏心悦目。

有时候,打谷是在露天中进行,在一块宽阔的岩石上,或者一块平滑干燥的草皮上。但是,只是偶尔会这样,尤其是荞麦作物的脱粒,这是因为有的农民没有很好的谷仓地板,或是租不起机器。连枷发出的砰砰声比你想象的要大,在金秋十月,收割红色的农作物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景象,在某个庇荫的角落,或是某个长满草的、两旁有雪松的小巷,三四个人轻巧自如地用连枷敲打着谷物。三个连枷一起打时,会奏出欢乐的音乐,如果四个连枷一起,它们相互迅速地追逐,发出绵延不断的隆隆声,这时,需要沉着一致的敲打,不是互相碰撞。击打时,要恰到好处地留出空间和时间,仅此而已。当一个连枷落到稻草上时,另一个刚好离开,又一个正下到一半,而第四个连枷则笔直地高悬在空中。就像迅速旋转的车轮,每转一圈击打四次。打谷就像割草一样,联合作业比独自做要容易得多,但仍有许多农民或辅助工关在谷仓里,几乎耗掉所有的晚秋和冬末的时间,在无止境的燕麦和黑麦捆上顽强地敲打。

一二十年前,农民制造的“蜜蜂”比现在多得多,它们为乡村生活增添了一个生动的因素。有石制蜜蜂、去壳蜜蜂、“举重”蜜蜂、“搬运”蜜蜂,等等。当木匠准备好住宅或谷仓的木料时,周围几英里的邻居都会被邀请来参加“举重”仪式。时间选择在午后。木匠和农场工人安置好基石和“枕木”,需要一上午时间(“枕木”,对于那些躺在黑暗而寂静的地板下的粗削的木材,是多么好听的称呼啊!)。人手到齐之后,那些大横梁、柱子、托梁和支柱都被运到平台上就位,第一个“排架”组装起来,用男孩们带来的针栎固定住。然后,分发尖头撑杆,十五个或二十个男人,沿排架排成一排,领班的木匠固定住角柱,下达指令,“伙计们,抓住它!”“现在,把它竖起来!”“举起来!”“把它升上去!”当它升到齐肩高时,它变得很沉,出现了停顿。这时就需要撑杆了,每个人都要牢牢坚持住,绷紧肌肉,等待号令。“好啦,大家一起来!”队长喊道;“把它举起来!”“嘿—喔—嘿!嘿—喔—嘿!”每个人都在尽最大的努力,放开嗓门喊着。那些大木头缓慢地升上去了;发号的声音更大了,直到排架完全升上去为止。然后,用铅垂校正垂直度,钉上板条。以同样的方式,将另外一个排架组合起来,举起来,就这样,所有的排架全都升了上去。接下来该放大板材了,就是纵向贯穿建筑物的木料,而且要与下面的基石相称。然后,若是有时间的话,就搭建椽子。街坊中总会有某个对“举架”特别在行的人。他勇敢、强壮、敏捷。他帮助指挥和监督。他第一个爬上排架,把钉子或是支柱,放在恰当的地方。他游走在高高的、危险的条板上,将钉子放到孔中,在空中挥动着沉重的大锤,将那些钉子钉结实。他在上面的动作像松鼠一样娴熟。

由于住宅主要使用框架结构,较轻的锯材用于谷仓,所以,老式的建房方式就很少人能见到了。

那时,迁移也是一件大事。一个农民有一个谷仓要搬迁,或者在旧房的位置建造一所新房,一定要把原来的建筑拖拽到一旁。现今,这种事情由几个人和一匹马用滑轮和滚筒来完成;当时,纯粹是靠牛的力量来拖拽。在乡村,每个拥有牛群的男人都会被邀请前来协助。先把谷仓或住宅撬起来,把木头凿成的硕大的滑行装置放在下面,滑行装置下面装有滑道,那些滑行装置由链条牢牢系住,用钉子别住。接下来,小公牛、耕牛和公牛,排成两个长队,每一头牛都稳稳地套上一个滑行装置,号令下达了,男人们和男孩们用撬杠来协助。那两队笨重的家畜行列慢慢变直了,它们安静地弓下头。那些大链条将滑行装置缠绕得很紧,当十多根赶牲口的“尖头棒”挥舞起来,十多个精力充沛的大嗓门,以最高的声音在敦促着他们的团队,这时,住宅移动时会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然后,赶牲口的人加倍卖力;混乱的不和谐的声音完全像巴别塔一样;那些公牛俯身用着力,眼睛睁得鼓鼓的,鼻孔大张;旁观者们欢呼雀跃,老房子或谷仓,就像男孩驾驶手动雪橇一样,敏捷地启程了。然而,事情并不总是如此;有时,链条会断,或是一个滑行装置撞到了岩石,或是埋到了土中。通常有足够多的小事故和延误使整个过程生动有趣。

在我所写的这个州的某些地区,过去常常种植亚麻,衬衣和裤子,毛巾和床单,都是用它编织成的。在那些年月,对于农场仔来说,逐渐适应穿衬衣或裤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事。老修道士过去常常穿那种贴身的刚毛衬衣,这种禁欲的苦修方式,在他们之前可能还不太多。在亚麻屑和梗子被磨平,结子因为穿用和搓洗而变得柔顺之后,它们就成了好衣服。如果你从树上失手掉下来,你的衬衣挂在一个树节或一根树枝上,你就能得救。

但是,什么时候有人见过打麻器、亚麻梳、卷线杆,在哪里才能买到粗麻纤维,用于细绳、炮塞、篝火?线轴、纺车和织布机的吱呀声,我们再也听不到了。我听说过的最后的一个亚麻梳,被固定在老绵羊的肚子上,起搅奶的作用。当它有意逃避或试图堵塞机器时,那亚麻梳随时都会毫不含糊地刺激它。外屋的那台老织布机变成了鸟窝,机器上曾传出亚麻噼噼啪啪折断的声音,在哪里?哦,它现在哪里?

当农产品被带到遥远的市场时,那也算得上一件大事了。例如,秋天把奶油运到河边,来回需要四天时间。于是,家庭式营销模式就以杂货店的形式出现了。人们带回来的,除了新闻和奇遇外,还有那遥远世界奇妙的时尚潮流。带给男孩的有布料、新帽子和新靴子,给女孩带回来的是裙子、围巾、披风。农民白天做好启程的准备,为了减少住旅馆的费用,要自备食物,放在箱子里,以备旅途之需,还给马准备了燕麦。在头天晚上要把奶油装车,然后,在寒冷的十一月的清晨,天还没亮时,他就起来动身了。我似乎听到了货车的动静,它缓慢驶过冰冻土地时发出的咔哒咔哒声,渐行渐弱。到了第四天黄昏,大家都在热切地盼望他回来,但是,在听到他的车下山,或者他在门前召唤点灯之前,通常都要到天黑。男孩们长大到一定年龄时,每年轮一个陪伴着他出行,直到每个男孩都满意地旅行过,看到了大河、汽船,以及那遥远城镇的许多奇景。当轮到我去旅行时,我兴奋了整整一周时间,唯恐我的衣服没有准备好,或者天太冷了,或者动身之前世界末日来临。启程的前一天,我漫步林中,找点东西来补充我途中的给养,我幸运地射中了一只鹧鸪和一只猫头鹰,但是我没有拿猫头鹰。高高地坐在“弹簧板”上,我一路旅行,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景色和奇迹,从那以后,我一直期盼着能再有一次这样的旅行。

但是现今,一切都变了。铁路贯穿村落,或从村落近旁驶过,奇迹变得廉价了。但是,农场本质的魅力依然留存着,而且会一直存在下去:爱护农作物,爱护家畜,爱护果园,蜜蜂和家禽;清洁并改善土地;建造谷仓和住宅;直接接触土壤和大自然;观察云彩和天气;观察鸟类、动植物的秘密;密切了解世界的心脏和美德。农民才应该是真正的博物学家;记录着一切的这本书,日日夜夜在他眼前打开着,他所有的知识是多么芳香而有益健康!

在纽约,农场生活的主要特点,就像其它州一样,由当地的一种或另外一种产业所决定。在该州东部的许多高纬度的寒冷乡村,这种支配性产业是啤酒花。在西部,是谷物和水果种植;哈德逊河流域的一些地区,是小型水果的种植,如浆果、醋栗、葡萄;在其它乡村,是牛奶和奶油业;其它地区,是石板采集业。我最近拜访了阿尔斯特县的一个地方,那里,每个人都获利于箍料和制作套箍。唯一可谈的话题除了套箍,还是套箍!每一辆经过的畜力车都满载套箍,或是要去装套箍。主要燃料是刨套箍剩下的碎屑,或废弃的箍料。每个人只有卖掉套箍才会有钱。如果一个农民到城镇去买一些谷物,或是一双靴子,或是给他的妻子买一件裙子,他得带上许多套箍才行。人们偷窃套箍,为了套箍去偷猎,买卖套箍,做套箍投资。有一个角落,就会有套箍的存在;大套箍,小套箍,适合各种桶的套箍,九加仑的,三十加仑以下的,三十一点五加仑的,六十三加仑的,以及最大的一百二十六加仑的桶;山核桃木套箍、桦木套箍、白蜡木套箍、栗木套箍,足可以供应全世界的套箍。另一个地方,支柱产业是墙面板,每个人都在刨铁杉木墙面板。

在该州绝大多数的东部地区,农民的利益以及利润大约都是从母牛身上获得的。奶制品是一件大事,在当时,可以将牛奶用船运到纽约市场,而奶油则不能。众多小山上的大谷仓、牛棚和牛奶棚,还有一望无际的牧草地和牛群,是这些乡村地区主要的农业特征。对于成功的乳制品业来说,良好的牧场和优质的水源是两个不可或缺的条件。而且这两个条件必须同时具备。哪里有很多的冷泉,哪里就不缺乏青草。当那些牛被迫吃杂草和各种野生植物时,牛奶和奶油的味道就会露馅。鲜嫩多汁的青草,绽放的红色三叶草,或是那经过加工的芳香干草,才能产出美味的牛奶和香甜的奶油。一个富有田园景致的自然村,魅力就在于她不属于任何人。五月,经过奥兰治县时,你会看到平坦的田野和小山,上面覆盖着鲜明的翠绿。你能重新体验到青草简单的美与效力。而且,这里的青草具有罕见的优点,能给牛奶和奶油赋予一种风味,使其名闻遐迩。

沿着特拉华的源头,地上到处流淌的,不是牛奶,就是蜜。除了长期干旱的时候,草质都非常好,而且,山毛榉和白桦森林中的嫩草也是很不错的替代物。奶油是常用品。每个家庭主妇都是出色的奶油制造者,或者想要成为这样的人,特拉华县的奶油与奥兰治县的奶油相匹敌,特拉华是一个高纬度、凉爽的牧业县。农场建在倾斜的山边,或者小山上面,围着石墙,映入眼帘的是绵亘的牧草地,与耕地和片片麦浪更迭相间。它们很少有风景如画的特点。它们质朴无华、地域辽阔。农舍本身刷着一层白漆,窗户上垂悬着绿色的百叶窗,谷仓和车辆涂上一层红漆,带有白边。水渠流经门口,庭院中有数排铁锅暴露在阳光下,搅乳机巨大的轮子位于奶房一侧,后面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冬季天寒地冻,积雪很深。主要的燃料还是木材,山毛榉、桦树和枫树。那是在十一月或十二月的第一场雪后,从山上的大圆木中拽出来的,然后劈碎,堆到木屋和小棚子里。在这里,斧子仍然是冬天的主宰,整天都能听见木材堆上或积雪的林中,传来的斧子的阵阵回声,看见伐木者挂在树枝上的外套,和散落在雪上的白色木屑。

许多的牛需要大量干草。因此,每年牛奶及乳制品的经营部门,都会把储备干草当做一项轰轰烈烈的运动。为了收获状态良好的干草,并且要赶在青草完全成熟以前,这着实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要投入农场的所有能量和资源。这场战争要持续三十天或四十天,在此期间,农民和他的“双手”要与高温、雨天、梯牧草和三叶草进行抗争。与之相关的一切都具有那种战斗的紧迫、匆忙、兴奋,也有外援前来助战。毗邻乡村的人们纷至沓来,他们那里,主导产业是别的,而且不那么紧急的。制桶工人、铁匠以及各种劳动者放下他们的工具,取下他们的大镰刀,去寻找一份割干草的活计。期望每个人都努力投入,都比做其它工作要积极。报酬是额外的,而且要按劳取酬。那些人早晨四点半或五点去草地,早餐前割上一两个小时的草。一个出色的割草人为他的技能自豪。他不是“在其中砍”,他的“标向”是很完美的,你几乎看不到他割痕的棱纹。他勇敢地面对前面的草,下刀均匀而准确。在穿越最结实的青草时,他会加倍地向下俯身,你会发现他没有剩下一片未割的草叶。美国人是最佳的割草能手。一个外人可能永远无法娴熟地掌握。草地有它的规则。一个人一定不要占用另一人的割草地带,除非他希望大家拥挤在一起。每一个人都期待着轮到自己带队开路。大镰刀被磨得飞快,磨刀霍霍之声像是对其余的人发出的傲慢的挑战。离别人太近割草不是好习惯,除非你要挡住你身后人的道。在这个方面,由于某人的轻率,导致了许多竞争。在印象当中,两个人可以整天地在一起割草,每个人都试图超越另一方。领先的那个人,愉快地迈着步子,而另外那个没有胜出的人,紧随其后。从而,每个人都情绪激昂,一点儿压力产生了更大的压力,很快就形成了一场公平的竞赛。如果割草超出了你的地带,那是不光彩的事。收集干草需要干净利落,适合于男人。年轻小伙子们,如果参加过收集干草的劳动,他们全年在农场就不用干其它活了。牧草地就是夏日天空下的一个体育馆。好一幅如画美景!光滑的斜坡上,锥形的小干草堆星罗棋布,拖着长长阴影。装满柔软干草的宽宽的大车,沿着树下的狭道和灌木丛向前移动,人们从干草堆的各个侧面用草叉堆草,堆成一个大梨形的时候,在顶部插上一个杆作为果柄。在秋季和冬季,那些小牛和一岁家畜很可能会在干草垛周围徘徊,从底部往外掏草吃,直到形成一个空腔,能在里面躲避暴风雨。农民会在那里“喂”他的母牛,那将是农场一个最别致的景色,二十只、三十只,或四十只奶牛,一路排成纵队朝着田野中的草垛走来,或成群地围在草垛周围,等待着那发出浓香的草。大片的绿色干草被卷成小捆,分布在洁白的雪地上。在牛吃完草以后,雪鹀和朱顶雀鸟会凑过来,捡食碎屑,青草和杂草的种子。在夜间,狐狸和猫头鹰会来这里捉老鼠。

母牛在雪中开辟的是一条多么美丽的小路啊!它通往草垛或山下的泉水,这种路往往不太规则,但很宽很坚实,被众多的圆蹄雕刻成锯齿状。

实际上,母牛是真正的探路者和筑路工。如果她步态悠闲、从容淡定,那样她走的肯定是一条舒适安全的路。跟随她的踪迹穿越森林,你走的就是一条最好的路,即便不是最短的。她怎样踩倒了灌木丛和荆棘,甚至磨掉了树根!一群母牛自然而然地排成单列,一百多个蹄子几乎用不了多久就能磨平、压实任何一种路面。

事实上,无论是在牧场放牧,还是在森林中吃草,或是在树下反刍,或在畜栏里进食,或在小院丘上睡觉,家畜所有的习惯和行为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母牛身上体现出美德;她十分善良;她身上散发着有益健康的气味;她那温柔的双眼将整个景观尽收眼底;数英里优质的牧草地和芳香都呈现在她面前,体现在她的产品中。我宁愿照料牛,也不愿意保管国玺。哪里有奶牛,哪里就有世外桃源;只要她的影响占了上风,就会有满足、谦卑、甜蜜、平凡的生活。

在农场度过青春的人有福了,如果那是一个奶牛场,他的记忆力就会更加甜蜜。多年以来,每天,每个季节,在牧场上把牛群赶来赶去,这个过程让他体验了怎样美妙的夏天和自然啊!这项工作提供了多少漫游和远足的理由啊!鸟和鸟巢、浆果、松鼠、土拨鼠、山毛榉,再加上它们的珍宝,母牛是那么喜欢在里面漫步、吃草,那芳香的鹿蹄草和许多难以形容的冒险,全都维系在往返于偏远牧场的那段半英里的短暂路程。有时候,如果夜里赶牛群回家,会有一两头母牛失踪,那么,搜寻它们就是另外一个冒险了。有一个晚上,我的祖父从院子出去寻找未归的牛,就在那时,他听见灌木丛中有什么东西,一头熊走出来,走上他前面的小路。

每个星期天的早晨,都要给奶牛加盐。农场仔会提上三四夸脱的粗盐桶,后面跟随着热切的牛群,前往田地中,把几把盐撒在光滑的岩石上,和草皮上干净的地方。如果你想知道盐是多么有益,那就看看牛怎样吃盐。她使盐有了真正的滋味。她对着盐若有所思,啃噬着草皮,舔食放有盐的石头。在动物之中,奶牛是最可爱的大食量动物。看到她吃南瓜会让人流口水,看到她在一堆苹果旁会使人分散注意力。看看她席卷多汁青草的气势!她吃草的声音使人食欲大增,青草在她舌头的镰刀下断裂,奉献出所有的芳香和多汁。

我描写的那个地区也盛产绵羊。绵羊喜爱微风凉爽的高地。实际上,它们敏锐的鼻子会在奶牛吃不饱的地方嗅到食物。所以,大多数农民利用他们原始的山地来牧养一小群绵羊。但是,它们是农场的叛逆,很少待在允许的范围内。它们做过多次生动的探险,是农场仔将它们从灾难中领出来,去山里把它们找回来,或在微风徐徐的小山上,给它们撒盐。一年一度还要给羊洗澡,五月或六月初,一个温暖的日子,整个羊群被赶到一英里外的一个小溪,在适合的池塘里,一个接着一个地在水中浸湿、洗浴,然后冲干净。我们过去经常在一个旧磨坊下面给羊洗澡,那是一个惬意的景象——磨坊、水坝、悬伸的岩石和树、圆形的深水池塘,还有挤作一团、惊恐不安的羊群。

这个乡村所独有的农场生活的一个特色,而且是最有诗意的一个,就是春天在枫树林中制糖。作为春季的第一项工作,对于男孩子们来说,更像是一场游戏。在旧世界,在比较单纯且富有想象力的时代,这样一种行业,总是会引发文学家的兴趣,围绕着它该有多少传奇和联想啊!这种林中活动散发着树木的气息,营地就安置在枫树林中。在嫩芽膨大、青草萌发、春耕开始之前,就是糖的收获季。糖是严重霜冻的结果,树液流动是冬天的一个甜蜜告别。那表示着季节的一种平衡,白天的炎热完全抵消了夜晚的霜冻。在纽约和新英格兰,采集树液的时机大概在春分左右,春分前一周或十天开始,然后,持续到春分后一周或十天。那时,昼夜均等,寒暑各半,正是树液上升的时节。使蜜蜂涌出蜂房的那一天也会让树液从枫树中流出。这是阳光和霜冻平等联姻的产物。当霜冻全部从地面消失,积雪也地面消散了,树液的涌出就会停止。白天,温度一定不会超过三十八或四十度以上,夜间,不会低于二十四五度,有西北风,令人轻松的南风和阳光暂告结束。收集枫糖要在清新的天气状况下进行。在阴郁的树林中,那些铁桶显得多么耀眼;知更鸟多么欢乐;五子雀的鸣叫多么悦耳;薄薄的蓝色烟雾缭绕在树林中,舞姿多么轻盈!松鼠们钻出它们的洞穴;迁徙的水禽飞向北方;绵羊和牛群面对着荒野,满怀希冀;实际上,季节的潮汐才刚刚开始涨潮。

任凭树液流出,看来并不是消耗树木的过程,糖枫林仿佛跟其它树木一样茂盛、一样历时长久。斧子或螺旋钻造成的伤痕,使它们逐渐长出一副母性的粗大腰身,情况大抵如此。

在我制糖的日子,把树液装在有颈箍的桶中,运到极热的地方,储存在大桶中,在庞大的石拱门内,用巨壶或大锅熬沸蒸发。现在,改由一组牲畜用雪橇把大桶运到树下,采集树液,放入一口很大的、又浅又薄的平顶锅中熬制蒸发,极大地节省了燃料和劳动力。

许多农民都是通宵达旦地熬制树液,如果想将树液提炼得质量极好的话,他就得耐得住孤独,守候在寂静的树丛中,和他那野外的炉床旁。如果他拥有一个枫糖厂,这种情况,现在已很常见,他可能就相当舒适了;若是再有一个同伴,他就会有一段快乐的时光,或一个最为愉快的夜晚。

完美的枫糖很少见,或许市场上从来都未见过。如果漫不经心地熬制大量枫糖,糖的颜色会很深,而且粗糙。但是,如果少量熬制,亦即将初期迅速流出的树液作恰当的处理,这样的糖会散发出一种天然的精美的味道,是其它甜味所不能媲美的。在新伐的枫木上,或是在树木最为茂盛的时候,你都能闻到和品尝到。实际上,那是树木净化出的精华。枫树液被制成糖浆后,就像苜蓿蜜一样,白皙剔透,结晶为糖,纯洁如蜡。获得这种结果的方法,是在搪瓷壶里给树液脱水,当浓缩到十二次倍左右,任其沉淀半天或更多时间;然后,加上牛奶或蛋清,来加以澄清。结果就成了原液糖浆,堪比众神餐桌上的糖。

也许在该州的这个地区,我所描写的农场中,最重最艰苦的工作应该是建造围墙。不过,就像在南部或西部一样,那不是徒劳之举,因为围墙是石头的,建造它无疑能增强土壤适应青草和谷物的能力。这起到了一石二鸟的作用:既拥有了世界上最好的围墙,又扩大了可用的耕地面积。事实上,石头能给人的启示在于,作为耕作的天敌,当它们被建造成石墙时,障碍就成了对你有益的东西,它们反倒能保护你的农作物,替你看守成果。这是那种值得仿效的农场。具有很好的岩石基础的石墙将会像人类一样恒久地持续下去。它唯一的对手就是霜冻,它静悄悄地活动,以至许多年以后,才能感知到它的影响。一个老农与你穿过他的田地,会说,“我在某某时间建造了这面墙,或者是我来到农场的第一年,或者是我拥有一对共轭马的时候。”他说的是上溯到三四十年,甚至五十年的一段时间。“这另一面墙,是我们某某夏天建造的,对我很有用。”他叙述着某个事件,某个不幸事故,或是回忆他的滑稽探险。每一面围墙都有一个故事;石头上留有他的犁或撬棍的痕迹;他用青春的汗水筑造了它们;事实上,那长满了地衣的长长的黑色轮廓,那些摇摇欲坠的墙头,复苏了农场生活中那久已逝去的景色和事件。

建造围墙的时间通常是在播种和收获季节之间,即五月和六月,或是在秋季,收获完农作物之后。这项工作有其生动的一面,那就是撬岩石。顺从的石头沿粗大杠杆的一端升起来或摇摆着,或用炸药爆破,用牛或马,或二者兼用将它们运走,从草地上撬起石头,一层层墙壁的转弯像田径运动场一样,严密的新围墙悠然地爬向丘陵或穿过田地,沿途聚拢松散的石块,完工之后,大量的土地要恢复成耕地和草地,坚实的屏障就这样竖立起来。

人们常常抱怨农场,农场生活并没有得到我们人类的欣赏。我们渴望更优雅的追求,或城镇的生活方式与时尚。但是,农民拥有最健康、最天然的职业,即使不那么老练,也会比别人生活得更甜美。

严格地说,他独自拥有一个家。一个没有土地的人怎么能够扎根落户并兴旺发达呢?他在自己的地里书写他的历史。他与他的牛、他的马、他的狗、他的那些树的友谊,生长的庄稼和改良的土地带给他的那种满足感。随着自然力的复苏,他与大自然、鸟类和动物的那种亲密接触。他与云彩、太阳、季节、高温、风雨、霜冻的配合,他拥有多少千丝万缕的纽带,享有多少资源啊!一个喜欢农耕、喜欢怀着爱意与土地直接接触的人,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染上城市和虚伪生活的社会病。土地排除了毒素。它会使他谦卑,教给他耐心与尊严,使他保持本色。

依靠农场,充分利用它,使自己融进去,献上你的感情和智慧,这样,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它就会带有你的气质,彰显你的美德!

“你要详细知道你羊群的景况,留心照料你的牛群;

因为资财不能永有,冠冕岂能存到万代?

干草割去,嫩草发现,山上的菜蔬也被收敛。

羊羔之毛是为你做衣服;山羊是为做田地的价值,

并有母山羊奶够你吃,也够你的家眷吃,

且够养你的婢女。”[1]

【注释】

[1]《圣经》箴言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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