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英国摘下的第一朵野花是雏菊,那是在格拉斯哥的一家公园里。草地在不久前刚刚收割过,只有雏菊星罗棋布。那是一种跟草一样普通的花,无论在何处,你只要找到一平方英尺的草地,就有十分的把握去发现一朵或者数朵雏菊花。孩儿草、孩儿花——有些地方这样称呼,它的表情当真是稚气的。雏菊是诗人们特别喜欢的花朵,当一个人停下脚步观赏雏菊时,他不认为它有什么地方被过奖了。有些花通过它们的颜色和形态的内在美让我们感到愉悦,另一些花通过它们的某些人性化的品质悦人眼目:雏菊有着羞怯的、谦卑的、不显眼的外表,这使它看起来非常迷人。一朵小小的白色环状花,边缘点缀着不均匀的深红色,看上去就像一个孩子的眼睛。
“你天性的谦逊和平凡,
一张素面朝天的脸庞,
却偏偏带有几分优雅,
是爱造就了你的一切!”
雏菊呈现的许多魅力与它的等级相对照,对于一个美国人来说是意想不到的。鲁莽的公牛眼般的雏菊花在这个国家是如此普通,而且从数量上看也或多或少是丰富的,为此,苏格兰人称之为“卑微的雏菊”。我觉得它甚至长得比我们的雏菊更粗鄙、更高些。这“卑微的、谦逊的、深红色绶带般的花朵”紧紧地依附在土地上,即使是最普通的雏菊,也绝不像一些其它的野草那样,表现出徘徊不前、漫不经心和四处流浪的倾向。我相信它还从来没有以野性的面貌出现在我们的土地上,尽管华兹华斯如此为它致辞——
“你漫游在荒野之中,
不因傲慢或猜疑停下脚步。”
雏菊在含苞待放时比开放的花朵更可爱,因为它在这时候显得更红艳。遇到恶劣的气候时它的花朵就会闭合,因此,丁尼生说雏菊收拢起来,因为:
“她的深红花边被雨水淋湿了。”
在阿洛维,我从格拉斯哥漫游到此地,我的手首先伸进英国的荨麻,我得补充说,我很快把手缩了回来,就像我的手伸进了火里一样。我有点怀疑那行墨绿色的杂草就是荨麻,它们站在苹果树下的草丛之中,旁边生长着蓝色的婆婆纳和鸡冠花。但是我很快认识到这种在英格兰和苏格兰随处可见的植物正是荨麻。它是英国高贵的野草,像哨兵一样站在每一条路的路边和岛上的树篱里。
天黑以后,把你的手伸向任何一处栅栏角落或者树篱下面,或者任何一片田地边缘,这样的事情十有八九会发生,那便是,你会以令人惊讶的敏捷把手缩回来。原因是那种植物居然有着如此可恶的尖牙!就像蜜蜂的毒针一样。随后你的手会在数小时内体验到刺痛和灼伤的感觉。我领着我的小儿子在顿河岸上热情地采集野花,他距离我有几码远,当我听到他的尖叫声时,立刻条件反射般地抽回粘上针刺的手,好像曾经伸进了黄蜂窝里一样。我知道与此同时这个小家伙发现了什么。后来,我们只得把灼痛的手指放进水里,事实上那只不过加剧了痛感。伤害我们的是一种墨绿色茂盛地生长着的植物,有一两英尺高。它是保护树篱间每一种花朵的警察。“别去采摘受荨麻保护的花”,在这个岛上这是一句特别有力的形象化比喻。我最了解我们家乡土地上的那种荨麻,那种长着肥大叶子的加拿大荨麻,它生长在森林之中,羞怯而脆弱,是牛掠食的食物,它的刺温和而无毒。但是显而易见地,母牛的舌头不会停留在英国的荨麻上。不过,据说这里的荨麻晾干后可以制成不错的饲料;此外,只有当用开水煮熟之后才可以喂猪。荨麻在资源缺乏时期曾被广泛地用作罐装草药,而且,当晒干了之后,据说它的纤维几乎胜过亚麻。我被告知,只要大致处理一下就能制服住它,但是我没有勇气去尝试那样的试验。奥菲莉娅[1]这样制作她的花环,
“毛莨,雏菊,荨麻,以及长长的紫穗花。”
但是这里提到的荨麻很可能是没有刺的死荨麻。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跟一位苏格兰农夫在他的田里散步,他让我长了不少学问。午前我去了他那边的教会,下午他和他的儿子去了我这边的,他像我一样喜欢布道。这些顿河的河岸和斜坡,在五月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足以打动任何人。我沿着小路顺河道走了一段路程。一种到处生长的球状花,像巨大的毛茛科植物,花瓣儿半开半合地朝我们点头。在一处宽阔的有斜坡的半圆形堤坝上,有一块肥沃、平坦的开阔地,向下延伸到水边松软的长满灯芯草的底部,苏格兰人称那儿为斜堤,我们坐在草地上,谈论附近生长的花朵,倾听鸟鸣。这些云雀对我来说差不多都是陌生的。我看见一块潮湿的地里生长着“紫罗兰花”。莎士比亚称之为“银白的女衬衣”,但是这些不是白色的,说成苍白的丁香色更合适。在附近的田野上,有一个草地鹨的巢,那是一种鹨属的鸟。我注视着一只鸟,我的朋友极力让我相信那是森林云雀。巢里盛着六只带斑点的褐色蛋——真是够多的了,我想。我发现这是个不错的乡村,既有塞满了蛋的鸟巢,又有挤满了孩子的人类的居所。一种开白色伞状花的植物,非常像野生的胡萝卜,到处点缀在草地上。我的同伴说,这是山胡桃果或者叫土栗子,它的根部长着有甜味儿的可食块茎。为了使他的表达更到家,他用手指做了一个挖掘的动作,使我想起凯列班[2]在《暴风雨》中说的话:
“我要用我的长指甲,挖出你的山胡桃。”
在英格兰,植物自由地生长,但是不像野草那样令人讨厌。
在斜坡那边一片树木繁茂的地方,我摘下第一枝车叶草花,那一小串纯白的花朵,非常像我们的虎耳草,散发着一股微妙的香味,茎上有盘旋生长的叶子。当这种植物晒干的时候它的香味会增加,只要一小把就会满室弥香。
野生洋水仙,或称野风信子已经开始枯萎了,但是在森林和田边还能这里那里采集一些。野风信子在英国的大自然里是非常骄奢的一种植物。在它成片生长的地方,可以使丛林看上去像天空一样蓝,而且浓烈的香味充满了空气。丁尼生称之为“风信子的被单”。在我们东部的各州,森林中几乎见不到生长得如此丰富多彩的野花。
正如我们的鸟类和野生动物,我们那些开花的植物比英国的更羞怯、更喜欢幽居。它们更多地乐于隐藏在森林之中,不愿意到处播撒它们的种子。罗伯特香草是我们森林中独有的植物,但是在英格兰,它彻底迷失在开阔的田野和路旁。事实上,我发现在英格兰没有森林花卉这样的称呼,也就是说,你发现他们没有什么花卉不或多或少地生长在田野和树篱边。我想,主要的原因大概是,他们这儿的花卉从来就对庇护所的要求不高,对于冬夏的气候要求也不高,事实上在这儿,潮湿空气的提供显得更均衡更充足。潮湿、凉爽、背阴,是林木多的地方所具备的全部气候条件,而森林在自身的黑暗和寒冷里面,它的空气几乎是来自地下的。植物之所以生长,是因为播撒在潮湿、肥沃的土壤之中的每一粒种子都得到了阳光和温暖。
我们拥有多少高贵的森林花卉啊,大部分上等的品种应归功于森林之神——而那些开花的植物,似乎在耕作过的田野散发出泥土芳香之前就突然不见了,它们本来是野生的,就像鹌鹑和海狸一样,如黄色紫罗兰、五月花、春美草、延龄草、各种兰花,以及其它花卉。所有这些植物如果生长在英格兰,那么一定会出现在田野里或者别的开阔地。然而,野草莓不遵守这样的规则,在英格兰它在更大程度上属于一种森林植物。而我们的野草莓除了极少数的品种以外,它们都在耕种过的田野茁壮成长,因而莎士比亚对这种水果的提法恐怕不大合适——
“草莓生长在荨麻下面,
有益于浆果的生长和成熟,
与劣等的水果为邻。”
发现英国的草莓生长在森林和杂林树里,我相信这是独有的现象,而且成熟了的浆果比我们的要小些,或者色泽更明亮。
岛上的大自然跟我们的相比,气候更稳定、更加始终如一,与大自然的四季轮回相对照,较少变化、较少反复无常。她对于创造新物种抱有谨慎的态度,却不断繁殖老物种。我在英国没观察到像美国那么多种类的野生花卉,却收集了非常丰富的标本。她的重叠的部分更加完整,而种类较少。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发现一种野花,你将会在那儿发现上万株。华兹华斯说到“金黄色的水仙花”——
“密密麻麻的,像繁星在银河里闪烁。”
一个人几乎可以发现,所有普通的野生花卉在这里都有同样多的数量。毛茛、蒲公英、公牛眼雏菊,以及其它来自欧洲田野里的开花植物,都是很好的范例,大自然赐予旧大陆的植物以怎样的开花的天赋!七月里,猩红的罂粟花密集地撒在几乎每一片小麦和燕麦的王国。绿浪翻滚的谷物里看起来好像被溅上了点点鲜血。其它的花卉也一样普遍。没有一种植物似乎仅仅从岛屿的一端播种到另一端。从七月初到七月末,苏格兰与英格兰的旷野一片洁白。每一英寸空地都长满了苜蓿。如此带来的结果是引来无数蜜蜂并收获了大量蜂蜜,除非在多雨的气候里花蜜被大量的雨水冲淡,这样的情形是有可能的。我在从苏格兰往南漫游的旅行中,发现毛地黄的脚步跟我一样快,而且我发现它在北方和在南方一样丰富。它是我所见过的花卉中最美丽最惹眼的——到处可以看见毛地黄大大的钟铃花冠,从蕨类植物、杂树林和树篱边探出头来。在萨里和汉特斯的小杂木林当中,我看见的毛地黄有五英尺高,在南威尔士的岩石之中还要更高些。与之相比,我们没有引人注目的野生花卉。它是如此艳丽和丰富,以至于坐在旅行快车上也不能错过,而步行者往往发现它们像一排排火炬沿路排开。当花季来临的时候,花朵沿茎秆逐渐往上蔓延,在一个月到六周的时间里,可以从根部一直开到顶部,在整个过程中形成最令人兴奋的色彩层次,每天都以新的花朵和清新悦目的面孔呈现在世人面前。从最初到最后,它给人的感觉从来都清清爽爽、神气活现。它的花蕾在六月里的第一周打开花瓣儿,慢慢地,紫色的波浪向上涌起,钟铃一只接一只向蜜蜂和蛾蝶摇摆,直到七月底,当你看见顶部只剩三两朵花的茎秆在风中向你致意的时候,那三两朵花也仍然保持着完美和生动,就像那些最先开放的花朵一样。我奇怪,为什么诗人们不常提及它。丁尼生只说到“毛地黄的尖顶”。我在济慈的诗中注意到这样的暗示——
“在小鹿敏捷跳跃的地方,
惊飞毛地黄花蕾上的野蜂;”
以及出自柯尔律治[3]诗中的毛地黄——
“高高的毛地黄,
摇动它任性的紫风铃,在一阵风过后,
或者躬身在飞起的云雀下面,
或者被金翅雀所遗弃。”
柯尔律治也许知道,云雀不栖息在毛地黄的茎上或者其它植物的茎和枝上,它们是栖息在大地上的鸟,而不是栖息在树上的鸟,但是他在这些诗行中似乎暗示云雀们那样做了。
一位伦敦记者唤起了我对这些出自华兹华斯的诗句的注意:
“蜜蜂飞得像佛尼斯费尔斯最高的山顶那样高,
却会准时回到毛地黄的钟铃上嗡嗡低语;”
我在路边所见到的所有野花中,最可爱的要数小巧玲珑的蓝色婆婆纳。直到接近六月底,在我的漫游中无论走到何处,都难得遇到看不见它的地方。当一小片或一大片深蓝色的野花闪动在路边的草丛里,你会发现那好像是一大群婴儿,正把脸儿朝向大阳,令我不得不常常停下脚步赞美它们。婆婆纳比紫罗兰更美丽,花儿比我们北美的茜草科小植物要大些,颜色也更深些。它是我们的地钱属植物小巧而精致的版本,接近于靛蓝色,习惯于在路边与草为伴。
“小小婆婆纳心爱的蓝。”
丁尼生在诗中咏叹道。在卡莱尔的坟墓上,我看见它正和雏菊、毛茛一道盛开。在岩石嶙峋的大自然中,温柔的人性和诗意的情感元素都被它很好地表达出来。
在湖区,我看见草地上生长着紫色天竺葵。它很符合我们的野生天竺葵的特点,我们的野生天竺葵在五月里,有时会以相同的方式覆盖湿润的草地。不同的是,这英国种的天竺葵有着暗淡的蓝紫色。我注意到,那里的夏枯草比我家乡的颜色也显得更加深紫。紫色兰花的颜色也偏深,但是看起来没有我们的好看和讨人喜欢。在六月里,我注意到有一种兰花与我们的紫色镶边兰花的习性相似,这种锥形兰花大都有一张十分粗鄙、平凡的面孔。我们所拥有的最惊人的蓝色和紫色的野花大概起源于欧洲,比如菊苣、蓝草或牛舌草、马鞭草、紫色珍珠菜和蓝铃花。除了秋天的紫菀和龙胆根,它们的颜色似乎在我们的植物群中显得相当不稳定。
据挪威自然学家许伯勒观察,高纬度地区植物和树木的叶子和花,比更远的南方要大,而且许多南方的白花在遥远的北方就变成了紫罗兰色。这一点与我自己的观察相一致。微弱的光线使叶片更大成为必要,而更大更艳丽的花朵将有利于吸引昆虫,以便进行安全的交叉授粉。黑莓的花与我们的一样洁白,而在英格兰是确定的粉红色。水车前草的情况也一样。我们的茜草科小植物和地钱属植物在英国大概会变成深蓝色。海洋性气候也可能会使一些植物呈现出英国野花的高贵色彩,正如我已经注意到的,在我们的新英格兰海岸同一种花卉其色彩比在内陆要深。
仲夏,潮湿的田野里和寂静的河道边,映入所有旅行者眼帘的一种花是绣线菊,也叫做草地皇后。在那里属于绣线菊属灌木家族的,有我们的北美绒毛绣线菊、九层皮、大牧场王后,以及其它品种,但是在香味上——那种杏仁香和肉桂香,超过了我们所有的绣线菊属植物。在斯特拉特福德,划船在埃文河上,我看见许多绣线菊,并从船上伸手采集了一大丛可爱的乳白色花。阿诺德[4]在《金发绣线菊》中对绣线菊给予了恰如其分的描写。
在英格兰,他们培植了一种三叶草,当它们盛开的时候给田野增添了惊人的效果,三叶草的化身,高高的花朵像血一样红。长大的三叶草主要用作绿色饲料。在我的漫游中,我没看见一根猫尾草的嫩叶,尽管它是起源于欧洲的草,然而似乎完全不为英格兰和苏格兰的农夫们所知。蚕豆或温彻斯特豆的广泛播种,带来一种新面貌,偶然遇到一片蚕豆地,它的芳香是最令人愉快的,它能让你联想到一片苹果园。
我惊喜于荆豆(或棘豆,苏格兰人这样称它)大片的丰富的黄,像豌豆开花一样,散发芳香,使我想起可可豆和桃子混合的味道。这是一种多刺的植物,像我们那儿的土地上生长的杜松,是感觉不太令人愉快的灌木。它似乎到处标出耕作线:荆豆开始的地方也就是犁停下来的地方。它和石南花一道覆盖了荒地和公地,为苏格兰和英格兰丘陵涂抹上模糊的色调。我没见到石南花全部的辉煌,当它进入开花的旺盛期我已经离开了,那时应该是七月底。但是我在北威尔士得以一睹它的芳容,再一次是在北爱尔兰,感觉都十分令人愉快。它给暗淡的岩石镶上了紫边儿或刘海儿(这个岛上的岩石就像我们那儿的一样,还从来没有过这样愉快的颜色),使得那些岩石变得非常有生气,非常令人惊喜。荆豆以它的遍布之广和色彩的谐调一致与野草一争高下。每到仲夏,它会为荒地丘陵披上咖啡色的外套;等到开花的时候,这外套就变成了华贵的长袍。荆豆花为蜜蜂提供花蜜,荆豆棵为鸟类提供栖息的庇护所和嬉戏的乐园,乡村农夫习惯于用它盖茅屋,拧成绳子,以及其它各种各样的用途。
在英格兰,我留意到有几种令人讨厌的野草还没出现在这个国家的土地上。那里的款冬弥漫在犁过的田里,长着肥大、有绒毛的叶子,以跟谷物一样快的速度长起来,遮盖了大片土地。只要留心观察就会发现,在这个国家里款冬只生长在偏僻的地方。
我们从海外引进一种开红花的酸模,贫瘠的土地使它变得深红了许多。而这种含大量酸液的植物广泛生长在英格兰的田野中,它拔出两英尺高的长茎,令我感到十分新奇。各种各样几乎所有相关的酸模都移植到我们的海岸。
大体上说,在这里见到的欧洲野草都可以在美洲见得到。那些野草蔓延到这里,它们就像逃学的男孩子,蹦蹦跳跳四处奔跑。在整个辽阔的土地上,野草们被允许自由占据属于它们的领地,在某种程度上令英国的农民感到惊讶。苏格兰蓟在苏格兰比在纽约和马萨诸塞更稀罕。我只在路边见到一株毛蕊花,而且是在威尔士,尽管在整个岛上到处都能看见它茂盛的身影。一位伦敦记者引用有关毛蕊花的一段文字称:“有一种植物,尽管它跻身在数百种开花的植物之中,但是在另一种相同的近邻未被发现之前,它将以独一无二的荣光占据首位若干年。我们习惯说,‘毛蕊花正出现在这个地方’,就好像说我们发现了彗星,它那像法兰绒一样的叶子和长起来的穗被媒体适时观察并逐日报导。”蓝蓟、土香木、紫花景天、膀胱剪秋萝,还有其它一些植物,尽管所有这些野草,我在家乡看见它们确实在成片成片生长,但是在这里我却没能瞥上一眼。人们无情地驱逐这些野草,不给它们生存空间。你会发现男人、女人和孩子们在草地和牧场里正把它们割掉。六月里,有一种野生的芥菜大批滋生在一望无际的谷物地里,在开花的旺季给燕麦田涂上清新的淡黄色。于是,男人和男孩子们小心地穿过田垄,拔掉那些芥菜,并把它们从田里清走,不留一朵可以看得见的花。
大体上我可以这样说,英国的野花没有我们的野花漂亮,但是更加丰富多彩和引人注目,与乡村人们的生活联系得更紧密,正如他们的鸟类更多,更习以为常,种类更丰富,也比我们的歌唱家嗓门儿更大,但是不够甜润圆滑,不会忧郁地唱出优美的曲调。质朴的亲和力和充沛的精力,体现出他们的开花植物的最大特色,它们用丰富和充裕,最大程度的弥补了在优雅和细腻方面的不足。
我们初春的野花有着令人惊讶的柔美,诸如獐耳细辛、五月花、血根草、芸香银莲花、荷色牡丹——有一种与木本植物形态相衬的美和妙趣——与这种质地比较坚硬、多绒毛的植物相对照的,是在早春构成它们的灌木树篱之面貌的植物,像报春花、风信子、木大戟、绿藜芦、五福花、水仙花、凤仙花,等等。这些开花植物中的大多数因数量繁多而占据一定地位。报春花树篱用它宽阔的花地毯覆盖了数英里海岸。我在远足中走进田野和森林,却没看见我们那热情似火,晃得人睁不开眼的红花半边莲;没有带着野性之优雅的我们的草场百合或山地百合;没有像我们的色彩鲜艳的延龄草和欧洲芍兰那样吸引眼球的林中花;没有能与我们的兰科植物相媲美的沼泽花,而在新英格兰的东南方是那么普遍;没有跟我们的凤仙花不相上下的溪边花;没有那种令人忍不住怀着赞美的情感,在它面前停下脚步,就像站在我们的美洲耧斗菜面前一样发出感叹的岩石花;没有像我们那种豆科牧草紫罗兰那样打动人的紫罗兰;没有跟我们无与伦比的五月花相匹敌的蔓生花;没有像我们铁线蕨那样精致的蕨类植物;没有像我们的杜鹃花那样可爱的开花灌木。事实上,他们的花神赐予他们的植物一种美好、清秀、令人愉快的平民风格,却没有我们所拥有的植物那种高雅和令人惊异的美。在两个国家的枫树上最能体现出开花的差异——欧洲种的枫树跟我们的像花边一样优美而精致的枫树相比,显得僵硬而粗糙。同样的,我们柔软光滑的白松枝条跟欧洲松树粗糙的枝条形成强烈对照。但是我们所拥有的这些枫树和松树,在他们那里却最丰富。他们的花卉很少浪费它们的可爱之处,它们群集在田野、小路、公路,以及其它我们所知道和看见的所有地方。它们在屋顶上开花,从城墙顶上招手致意。春天的草地铺满了花朵;仲夏种植谷物的田里,从一个王国到另一个王国,到处点缀着火苗或金子般热烈的红罂粟和万寿菊。
那是在克佑皇家花园,我采下唯一的一朵睡莲,我推测这种勇敢肯定是一种罪过。它的花瓣儿比我们的睡莲略微有点生硬,而且没有香味。事实上,就花香而言,我们的植物群更显示了它的多样性,而英国的植物在这方面由于标本种类的充足,看起来显得更丰富。
当然,英国是一片缤纷的世界,春天是那儿永久的支配者。像这种四季如春、繁花似锦的景象,我们那儿暴躁的天气做不到。
【注释】
[1]莎士比亚剧作《哈姆雷特》中女主人公名。
[2]莎士比亚剧作《暴风雨》中半人半兽形怪物,比喻丑恶而残忍的人。
[3]柯尔律治(一七七二至一八三四),英国诗人、批评家、浪漫主义流派的倡导者,同威廉·华兹华斯一起出版了《抒情歌谣》(一九七八年),里面包括了他最为著名的诗歌《老水手的故事》。
[4]阿诺德(一八二二至一八八八),英国诗人和评论家,其诗歌如《多佛海滩》(一八六七),表达了对道德和宗教的怀疑。他的古典文学作品《文化与无政府状态》(一八六九)一书是反对维多利亚物质主义的激烈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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