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发生在物质上的有限和独特的行为,我们称为生命力。它来了又去;它不会停下来被分析,我们徒然地设法在我们的实验室里复制它;它与化学和物理学密不可分,但不是它们的概括;它似乎利用并指导它们朝着新目标——一种存在似乎在地球史的某个时候入侵了无生命物质的王国,并且在那里举行了叛乱行动,直接进入机械力与化学力的领地,改变它们,使一个与另一个竞争;有利于它自己的重力,化学亲和力,液体和气体,渗透性和外渗现象,胶体,氧化和水解,然而这些事物没有一个可以解释。它用冷漠无情的元素为自己制成温暖、鲜艳、芬芳的有机织物的外衣,在物质上建立新行为,组成众多新的不稳定的化合物,同想达到死亡平衡的物质力量倾向作斗争。它是不确定的、间断的、无常的,在时间和空间上受到限制;在某一世界出现,在另一世界缺席;打破物质力量的旧有程序,创立新趋势、新倾向;背离无机物的线性行为,建立生命潮流的循环运动;用变形代替变化,用进化代替革命,用分泌代替增长,用细胞构成代替结晶化,用生长代替聚合;最终将新的力量引入世界——人的思想和灵魂——这个我们称为生命的奇妙的、显然超验的东西——对它的本质和起源的探究,多么令人困惑又使人陶醉!像廷德尔以及他之前和自他的时代以来的其他人那样,我们认为物质结构的潜能像涉及它的过程的化合物一样吗?
像机械能量潜藏在煤和所有易燃物里一样,生命的能量潜藏在碳、氢、氧等元素里,只需适当的条件将它带出来吗?机械能量可以转换成电能,反之亦然。当然,物质力量的领地容易探究,容易进入,但是这些力量如何或怎样化为生命力和精神力量,或者支持它们,或者成为它们——是一个难题。如果我们把自然限定在无机的秩序里,那生命体是超自然的吗?当然,超机械,超化学,而化学和机械学、静电学包括一切物质力量。生命在这个范围之外吗?毫无疑问,这个范围不总包含生命,但是生命可能存在于这个范围之外吗?当它出现的时候,总在它的外面。
科学只把生命作为物理现象来处理。因为一种物理现象,它是超出生命的范围的,若非就精神体现于物质的而言。只有当科学从死亡里创造出有生命的物质,它才有权力谈论生命的起源问题。对生命过程的描述和分析,它的职责是有限的,但是当它试图命名这个过程的建立,或者试图揭示有机构造的秘密,它就变成了哲学或神学。当海克尔说生命本能地发生,他不是用科学的权威说话,因为他不能证明他的主张;它是他的观点,仅此而已。当赫尔姆霍茨说生命没有开始,他的情形是一样的。当我们后来的生物物理学家说生命起源于物理化学,他们的情形也如此;当廷德尔说除了太阳能宇宙里没有能量的情形一样;当奥利弗·洛奇爵士说生命是在物质之外并独立于物质的实体的情形也一样。哲学和神学可以冒险,但是科学必须有用以判断的坚实基础。当它推测或者推理的时候,必须使它的推理完善。科学的预言同样需要经得起其它预言的检验。在缺乏实验证据的情况下——科学证据——为了得到生命产生于非生命的依据,我们要么不得不设想物质本身根本上的创造性,如新唯物主义设想的那样,要么不得不拥有一个外在的创造者,像古老的神学假想的那样。而差别显然比实际明显。廷德尔被来自它的分子振动和行为的事实所“阻碍和迷惑”,“事物与它们作为感觉、思想和情感可能被获得的如此完全不一致”。他的科学受到阻碍和迷惑,实际上受到能量守恒和关系的限制,因为它不能描绘它们二者之间的关系。但是它的哲学或神学将几乎体验不到困难。亨利·柏格森表现得毫不犹豫,当他宣称意识的命运不包含在它被体现的头脑的命运里。但是,它是他的哲学而非他的产生这个信念的科学,廷德尔神化物质以得到来自它的生命——使创造性的能力潜藏在物质里。柏格森把生命神化或灵化为精神的、创造性的原则,并且使物质成为它的工具和媒介物。
科学在它自己的领域里至高无上。这个客观世界的球体,或者半球,不包括人类生命的全部,因为人类生命由两个球或半球组成,其一是主观世界。我们的内部也有一个世界,我们的记忆、思维、情感、愿望、想象的世界,它在我们的实际生活和物质经验上形成一个穹顶,像天空笼罩在大地上。正是用科学精神,我们征服和利用我们生活的物质世界;正是用艺术和文学、哲学和宗教精神,我们探究和利用我们自己心灵的非物质世界。当然,科学家也是哲学家——甚至,我们不可以说他是预言家或诗人吗?他没有别的方式组织他的科学事实并发现它们应有的关系,发现它们将宇宙捆成一个整体的那个力量的趋势和次序。正如一位科学家,他探寻潮汐与季节的原因、自然和疾病的来源,以及许多其它事情。但是只有哲学家,他可能把身体视为一个整体并思考它的有机体的秘密;只有哲学家,他可能构思理论、比较价值并解释他在自身看到的现象。
二
在科学意义上,我们只能够知道物理和化学的生命现象,它的本质,它的起源,我们只能了解哲学和唯心论所了解的。我们不得不使哲学家改变方向,当我们问到任何终极问题的时候。我们感到,生命的科学观念不充分来自头脑的哲学习惯,然而这个习惯完全像科学习惯一样合理,而且一定始终补充后者。
最伟大的科学家,同时也是哲学家,像达尔文和赫胥黎,他们采用理论和推论。而科学家利用他们的观察和实验,从科学处理这一问题的局限发现,事实上,科学只有首先拥有生命才能采取步骤。当它获得生命体,它可以分析它的现象并将它们归纳成它们的化学物理以及对应物,如此使自己相信生命的秘密仍然可能是实验室里的偶然发现。布拉格大学的查彼克教授在他的著作《生命的化学现象》里谈到科学时说:“我们所说的生命无异于我们称为原生质的生命物质发生的无数复杂的化学反应。”这个“生命物质”首先被假定,然后我们被告知它的生命秘密躺在它的化学和物理过程里。这在某种意义上是事实。完全不用怀疑,假如这些过程被停止,生命也将迅速结束,但是它们仅只说明它的起源吗?它不同样说明一个婴儿吗,根据它的呼吸和进食?它是一个婴儿,在它做任何一件事情之前,而且看起来好像生命在某种意义上一定早于参与它的物理和化学,或者至少热衷于它们,以科学分析不能揭示的方式。
假如生命不过是物质的运动形式,它根本不同于任何所有其它的运动形式。因为,当我们可以着手建立其它随便某个运动形式的时候,我们无力建立这一个。我们称为热的运动形式,正不同程度地发生在我们周围的所有时间和季节里,但是生命的物质运动被限制在一个相当狭窄的范围。我们可以结束它,但我们不能启动它。
科学的头脑坚定地认为,不同动物体轮廓的差异与纯粹的生殖细胞浓度的差异相比,没有太大的神秘性——“按照细胞浓度的次序,一种浓度导致形成一匹马;另一种形成一只狗;再一种形成一只猫”而断言。假如我们“重复同样复杂的条件,同样的结果不可避免,像由氢和氧导致氧化氢形成的力的次序”。
不同的浓度可以阐明气体、液体和固体的不同行为,但是它能阐明一匹马何以是一匹马,一只狗何以是一只狗的问题吗?或者为什么一个是食草动物的供食者,另一个是食肉动物的供食者?
科学的生命现象解释类似于把生命体还原成灰烬并指出——这是石灰,这是铁,这是磷,这是氢,这是氧,这是碳,这是氮——仿佛这是全部的秘密。
查彼克教授不总是始终如一。他说,他深信生理学里有某种东西胜过无机界的化学和物理学,同时他申明,“生命在无生命界的发展力量是未知的,这变得越来越不可能”。但是物质力量是生命的产物,而且它们确实不在无生命界发现。但是没有强调这个事实,我们不可以说,如果没有新的力量被生命发展或者代表,那么新的结果、新的过程、新的物质化合物必然地被生命产生出来吗?物质经历的一些变化化学分析不作揭示。同质异构物质呈现的秘密,无数新的碳化物的出现,地球改变的事实。生命在无生命物质上的出现是一种变化,类似于人的思想在无生命界的出现。古老的元素和力量被转变成新的更高的用途。人不增加地球的力和元素的目录,但是他发展它们,把它们转向新的目的;它们现在服从和服务于他,同样的,古老的化学和物理学服从和服务于生命。查彼克告诉我们,大量我们称为酶或酵素的东西,出现在生命体上——“而从未在无机自然发现,也不通过化学合成得到。”酶的目和亚目,它们与呼吸、消化和同化有关。一些对脂肪、一些对碳水化合物起作用,一些引起倒置,其它的分解和沉淀。这些酶立刻成为生命的产物和媒介。它们一定尽力,化学力量,或者,我们会说,它们把化学力转化为生命力吗?或者,用摩尔教授的话说,转化为“生物能”?
三
无机物似乎梦见了有机物。在冬日早晨凝结窗玻璃和石板路上面的蕨类植物和树的形态上看见它的梦!在布鲁诺尼恩的物质运动里,在溶解、结晶、化学亲和力、磁性引力、渗透性里,在燧石或黑硅石结节的生长,在石灰石的形成里——相似的寻找相似的——在这里和在其它行为里,无生命物质似乎梦到了生命。
化学家利用无机物的这个脾性模拟或者模仿某些生命物质。欧洲著名的化学家勒迪克博士,已经提出他所谓的“渗透性生长”,从纯粹的无机矿物质里——生长形式如同海草、珊瑚虫、树。他的种子是钙氧化物的碎片,而他的土壤是碱性碳酸盐、磷酸盐或硅酸盐溶液。当他的种子被播种在这些溶液里,我们看到无生命物质的萌芽,“长出芽、茎、根、枝、叶和果实,”正好像在有生命的植物王国里一样。它不通过增加而生长,像结晶体那样,而是通过同化,像生命一样。这些幽灵似的东西展现循环、呼吸和营养学现象,以及有几分粗鲁的芽接繁殖;它们修复创伤,并且能完成周期运动,像动物或植物那样;它们年轻旺盛的生长期、衰退期、腐朽期、死亡期。在外形、颜色、质地上,以及细胞结构方面,它们如此接近地模仿有机生长的细胞结构,暗示某种离奇或邪恶。但是它们的创造者却声称它们是没有生命的。它们是不可食用的,它们不包含原生质——没有淀粉或糖、蛋白、脂肪、碳水化合物。这些勒迪克的化学创造物仍然是死的物质——死的胶质——仅仅去除结晶化;在生命的路上,成为生命的前兆,而非生命。如果他能用化学反应在无机化合物中建立叶绿素的过程,生命的秘密就在他的掌握中了。但是仅仅绿叶能产生叶绿素,然而,谁在先,叶子还是叶绿素?
查彼克教授确信“某种物质一定存在于原生质里,它们直接导致了生命过程”,然而这位化学家不能分离和鉴别这些物质。
生命体是怎样彻底非机械的,至少它远远超出了机械学通过化学家称的“自我分解”所表现的。碾碎你的手表,你完全毁坏了使它成为一只手表的每样东西,除了死的物质以外;但是把活的植物碾碎或使其成为纸浆,尽管你毁坏了所有的细胞组织,你仍然没毁坏生命组织;你消灭机械装置,但是你不能杀死某种继续生命过程的东西。原生质从容赴死,而你的机器立刻停止,而且它的元素在新机器里不比它们在先前的机器里更有效力。“在研磨成的纸浆里,研钵中的有机物,某些生命现象长时间保持。”生命过程停止了,死体的物质或元素保持如前。它们的化学反应是一样的,没有新的化学,没有新的机械学,没有新的物质在生命体里,但是可以说,有新的倾向或力或推动作用,鼓舞它去往新的目标。正是在这里,唯心论和精密科学出现分歧。正是在这里,哲学家选择一条路走下去,而强硬的科学家选择了另一条路。正是从这个观点出发,亨利·柏格森主要建立在科学物质基础上的哲学,受到来自科学阵营如此严厉的攻击。
生命细胞是个奇妙的机器,但是假如我们问哪一个在前,生命还是细胞,我们的答案在哪儿?细胞有合成反应,以及分解或分裂反应——使有机化,与瓦解有机化的过程——什么维持了跷跷板平衡?生命力,年长的科学家说;唯有化学规律,年轻的科学家说。物质行为的巨大变化来自生命的作用,或者我们说它是由于化学规律,或者由于生命力这神秘的坚守者。
整个生命的秘密集中在细胞里,在植物细胞里,而这个细胞直径不超过千分之五毫米。无数的化学反应发生在这细小的空间里,它是个小规模的世界,在这里它服务的不同形态的身体吸引二氧化碳,形成糖和碳水化合物。我们必须在物质本身和化学反应的外面解释它吗?称这个未知因素为“生命力”,正如很久以来已经做的那样,要么称它“生物能”,像摩尔教授最近做的,而那个神秘的坚守者是同一个。它是物质的新行为,随便我们怎么命名。
非生物界似乎取决于一定的规律,就是说,给予同样的条件,就总有同样的结果随之而来,在相同条件下,两种化学成分之间的反应总是相同的。物质力量走它们不变的路,易变仅仅因为条件的改变。对此我们知道最好期待什么。我们知道同样条件下,在什么温度下水会沸腾,而什么温度它将结冰。偶然和可能性在这样的事情上不起作用。但是当我们接触生物界,我们看到多么鲜明的对照!在这里,在一定范围内,一切是永恒的变迁和改变。生命体绝不在两个时刻是相同的,可变性是规律。我们从不知道在给定的条件下生命体会有怎样的行为表现,直到我们尝试过。暮春的霜冻可能杀死几乎所有豆类或马铃薯植物,或者山坡上你田里的玉米,或者葡萄藤上的几乎每一片芽叶。幸存者有更大的抵抗力——更大程度上我们称为生命力的东西。一匹马会努力表现以毁掉另一匹马的成绩。什么将动摇一个社会而不同样的动摇另一个社会?什么将破坏或者妨碍人的精神到达更高的位置?生命引入几分无常或我们在无生命界看不到的不确定性。身体依然有它们的活动规律或条件,但是它们是有弹性的和可变的。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摆脱了把无机物世界握在手中的那种铁定的必然。无机物永远趋向静平衡;生物则趋向动平衡,或者趋向在能量的摄入与输出之间的平衡。生命是物质的奇特行为。假如骑自行车的人停下来,他的车轮就会倒下去。没有机械发明可以被设计出来取代他的车轮,也没有纯粹的化学和物理力量的联合独自利用生命所利用的物质。在这里类似的暗示只是一种尝试,并不意味说生命与物质的关系只是机械的和外在的,像骑车的人和他的车轮。在生命里,骑车人与他的车轮是一体,但是当生命消失的时候,车轮也将倒下去。物质的化学和物理活动是持久的,用高倍率显微镜我们可以随时并始终看见液体或气体里的布鲁诺尼运动,但是我们称这些为生命力的运动支配并将它们转向新的目标。我推想,爆炸的气体和液体分子的活动本性与活跃在我们身体里的分子一样;粒子的骚动永远持续;实质上,它是盲目的、宿命的、无目的的;生命提供或者成为从这种混乱带来秩序和目的一种组织原则。它不废除任何机械或化学原则,但是在它的监护或鼓动下,它们产生大量新物质,以及一个新的、美好的奇妙世界。
四
柏格森说,智力的特点在于对理解生命天生的无能为力。我认为,的确,科学单单不能掌握它的秘密。我们最终必须诉求哲学,我们必须有对理想价值的依赖——对非科学或超科学的原则的依赖。我们不能单单理智地或感情地生活在科学上。科学向我们揭示了事物在物质世界里的关系和互相依赖,以及它们与我们的物质福祉的关系;哲学揭示它们与我们的思想和精神生活的关系,它们的含义和它们的理想价值。的确,可怜的是没有哲学的人,没有在感觉世界的混乱和矛盾之上具有居高临下的见解的人。也许有某些未知和不可知的因素涉及生命的起源,若非那个因素或原则不属于自然的、普遍的秩序是不可思议的。然而不设法看到我们必须称为的智力充满并活跃于有机界,是精神上的失明。但是将它视为某种与自然无关或分离的东西是对我们忠实于恒久不变的充足的自然秩序实行暴力。一颗星的光环不同于另一颗星,宇宙的神秘是有程度之分的。无机自然最令人迷惑的事情是电——那种无实体的能量沉睡在物质的基本粒子里,看不见,感觉不到,不可知,直到它在暴风雨中突然跃出如此可怕的光和力,或者直到我们召唤它,通过某种其它形式的能量转换。一种依然更高更难以理解的秘密是生命,某种事物将自己打扮成各种各样美丽和丑陋的物质形式。我们能够随意从许多不同的来源唤起电,但是我们只能从其它的生命唤起生命,这个生物发生律是不可侵犯的。
索迪教授说:“自然哲学可以解释彩虹却不能解释一只野兔。”彩虹没有秘密,我们可以从完美洁白的云里随时将它制造出。“但是野兔只愿意或者只能够生产一只野兔,一个证据再一次证明我们不能说什么是野兔,尽管我们可以有关于每一个解剖学和显微镜下可见的细节。”
为了把生命视为非自然的起源,将它置于合理的探究范围之外;为了把它看做自然的起源,或者看做限定在一系列化学链条里,像许多后来的生物化学家那样,都仍然是将它置于我们的科学不能开启这个秘密的地方。如果我们不断地成功于在实验室里生产生命物质,它对这个秘密的减少不会多于一个婴儿在房子里的出生对下一代的秘密的减少,它只是带它走进家庭。
五
为有机界所独有的是生命细胞。在细胞里面,无疑同样古老的化学和物理学在继续——同样普遍的能量转换规律在运转。在它微小的罗盘里,无机物变化成有机物,构成廷德尔所谓的“生命力的奇迹和神秘”,永远扮演下去。但是,什么是细胞本身的秘密?科学无力告诉我们。你可以尽情地指出生物体的化学力量和物质力量,那样的要素和力量无不在石头旁边生长的植物里,或者在它扎根的土壤里。然而,如果你的化学和物理学不能制造出生命细胞,你的科学就没有用。“生命细胞”,近来的欧洲权威人士说,“拥有最有效的手段去加速反应并导致令人惊讶的化学结果。”
认为四种主要元素形成整个地质或天文学时期的石头、土壤、水和空气,然后认为它们形成植物和动物,并最终形成给予我们艺术、文学、哲学和现代文明的大脑。什么促使元素走向新的特别的行为?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科学无话可说。
生命体陷入物质条件里如陷入大海。外部媒介——阳光、潮湿、空气、重力、机械与化学的影响——引起它们的巨大变化。但是它们有能力使自己适应这些改变,而且得益于它们,这是始终得不到解释的遗留的难题。形态学上的过程等同于化学过程吗?
在无机界我们到处发现机械调整、静止、稳定性、平衡,通过外部物质力量的行为和相互作用,天生桥是岩石中盲目的机械力量的一个显著例子。在有机界我们发现生命的适应包括一种非机械原理。调整是外在部分的组合,适应意味某种流动的东西,不稳定的、可塑的、妥协的;它是一种浇筑过程,一边是被动的,一边是积极的。生物竞争,有起也有落。它们在整个循环里竞争,而无机物质的拉力单单是向下的。
瞧,植物是多么优秀的化学家!它用什么样的技艺分解空气里的碳酸,保留碳而将氧送回大气!植物能够做科学家仍然做不了的事物,它能制造叶绿素,这种物质是地球上一切生命的基础。没有叶绿素(植物里的绿色物质),太阳能不能储存在植物里?叶绿素生成植物,植物生成叶绿素。若问哪一个在先,令人想起那个古老的谜,先有蛋,还是先有下蛋的母鸡?
按照索迪教授的理解,以英国拉车的马为功率单位,一部机器肯定增加了许多倍才能承担马的工作。他说,一辆小汽车要两匹马拉动,现在要拿十二或十五个发动机马力去拉。机器马力属于不同的秩序。它不回应鞭子;它没有神经系统,也绝没有生命细胞似乎拥有的由机器建立的储备力量;它没有伸缩性,没有创造力,没有适应性;它不会利用地面;它的拉力是呆板的、不变的拉力。生命力有伸缩性、适应性、自我指引性,并且几乎没有摩擦或不完备的局部调整上的浪费。生命体在一个低的温度上将燃料转化为能量。未来的机械学一个重要问题是开发电或直接来自燃料的能量,从而减少我们现在忍受的百分之八十或百分之九十的巨大浪费。生长的身体始终做着这样的事情;生命拥有这个秘密;太阳能储存在燃料里,通过动物的机械装置转化为工作而不经受损失。
索迪不知道是否微小的身体细胞不许分子有利用不同温度爆炸它们的能力,从而利用的能量超出了汽车的机械能力。人不能制造出可以在大地、空气或水的一致的温度里有利于自身能量储存的机器,但是生命细胞能够实现这个,因此,一匹马比一个马力的发动机拉得更多。索迪发出暗示性的询问:“生命是否产生于一个智慧的细胞?活的物质与死的物质之间的物质区别是否首先在于冲撞的分子群?没有生命的分子,在它们的整个运动里,服从可能性规律,这个规律支配真正的死亡连续倒下。在智慧未成熟之前,它们仍然追随这个规律,或者它们现在服从另一个规律——死亡得到稀释的规律?”在机器里,燃料的能量在它被利用之前首先被转化成热量,但是在生命机器里食物的化学能量直接转化成工作,热量的浪费过程被取消了。
六
索迪教授在讨论生命与能量的关系方面,不拘泥于活力论或生命的非机械起源理论,而是作出观点上具有一致性的意味深长的陈述,认为生命过程不遵循第二个热力学规律,也就是,潜藏在低温或者我们周围无所不在的分子混乱运动状态下能量的非有效性规律。为了获得能量,一个东西必须降落或者有某种倾斜,诸如水从高处流到低处,或者温度从较高到较低的程度,或者电从高压到低压,等等。但是生命机器似乎能省却这样的跌落或倾斜,或者具有一个自我创造的秘密。
在生物体里,食物的化学能直接转化为工作,而不首先转换成热量。一匹马可以比一马力的发动机做更多的工作,也许是因为它的生命细胞能够利用这个分子能量。生命体外部的物质分子都服从于可能性或偶然性规律;而在生命体内部,它们至少像是服从某个别的规律——设计的规律,或者骰子被加重的规律。它们更可能总是以一种特别的方式行动,生命提供一个引导站。索迪询问生命事物和无生命事物之间的物质差别是否首先在于冲撞的分子群——首先由于分子群受到某种方式的控制和支配。如果是这样,那个方式会是什么呢?啊,那是个问题。科学不会接受它,因为科学不得不到物质外部寻找这样一个媒介,而且,科学做不到。这个理论意味着智力远离物质,或者作用于物质。那是个更难的命题吗?智力显然工作在我们的身体和头脑里,并且在所有动物的那些地方——物质里被约束或者被控制的行为似乎是生命。细胞逐步建立起生命体的行为,不像一部机器,而像一个生物;它的行为是自发的,只要我们能判断,它的运动和一切其它过程是自我引起的。但是,当然,在它身上,机械的、化学的、生命的,如此混合在一起,如此相互依赖,以至于我们也许永远别指望将它们分开。但是没有称为生命力的行为,就没有细胞,并因此没有肉体。
希望科学分析展现生命体的物理和化学不同于非生命体,是不切实际的。新的超出科学解释范围的是这些元素的行为性质。它们加入新的混合物;它们建立具有新力量和特性的肉体;它们与生物一同居住在海洋、天空和陆地;它们建造人的肉体和大脑。我们称为生命力的物质行为的秘密的确超出了科学告诉我们的能力,正好比希望颜料和油彩用于伟大的绘画一定不同于它们用于涂鸦。伟大的艺术家将他的颜料与他的智慧调和在一起,而生命体里的普遍元素调和了科学尚未揭示的某种东西。有机化学本质上不同于无机化学,二者的差别在于建立生命体的元素其行为的目的性。
或者如一位新英格兰大学教授声称的,生命是“一个X存在,附加物质和能量,但是像它们一样属于宇宙的秩序”,以及“我们称为生命的东西向我们的感觉展示它自己,仅仅通过它的力量在不间断的、有秩序的动乱里保持一定数量的物质和能量”。
我想起赫胥黎说过,宇宙里除物质和能量之外有第三种实在,这第三种实在就是意识。但是既非加农教授的“X存在”,也非赫胥黎的“意识”可以被说成像物质和能量那样的宇宙秩序,因为它们不像物质和能量那样遍及宇宙。这些力量充满一切空间并持续在一切时间里,而生命和意识是变动不居的物质现象。针刺或锤击,都可能毁灭它们。除非我们认为它们是物质里潜在的(而谁说它们不是呢?),我们可以把它们看成是属于宇宙秩序的吗?
常常被怂恿,那不是用来看的眼睛,或用来思想的大脑,而是它们本身的某种东西。但是它是它们的某种东西,却从不进入它们,它正是那个看和思想着的活的眼睛和大脑。当生命行为停止的时候,这些器官便停止看和思想。它们的行为被身体器官里的某些生理学过程维持,而若问维持这些的是什么,正像小狗努力追上它自己的尾巴,或者跟它自己的影子赛跑。
大脑不只是思想外部的机械的器官,它就是思想。当我们说到生物,所有这些类推令我们失望。生命不是一种东西,尽管它不是一种东西,却恰恰起到某一物质行为的作用,对此唯独思想能够认识到。当我们试图解释或说明我们是谁,正好比一个人试图举起他自己。
生命像似某个分开的东西。它似乎不服从力的关系和守恒定律。你不能将它转换成热、光或电。一个人从他吃进的食物里提取的力,当他在写一首诗,或者做任何其它脑力劳动的时候,似乎消耗给了宇宙。发动机或者其它机器的力耗尽,再现为完成的工作,或者热、光或某些其它物理现象。但是食物的能量被一个人用尽后,其精神成果不再现于能量守恒定律的循环。一个人在清醒的状态下比睡眠时要消耗更多的能量,尽管他的身体是被动的。我们所谓的精神力量不能用物质力量的词语来说明。太阳能通过我们吃进的食物进入身体,并因此开动我们的智力,但是它如何再次回到物质王国?科学并不知道。
一定是某种能量点亮了萤火虫的灯,也一定是某种或某些程度的能量保持意识的继续。牛顿或柏拉图的大脑,一定比一个普通工人的大脑更多地汲取潜藏在食物原料里的太阳能,而他的身材则比较小。消耗或氧化相同数量的食物,在一种情况下产生物质力量,另一种情况下产生精神力量,而精神力量不遵循物质力量的等值规律。
约翰·菲斯克放下他的自然科学,而采用哲学解决这个问题,他断言大脑与身体的关系属于音乐家与乐器的关系,而这正是奥利弗·洛奇爵士的立场。
海克尔说,遗传和适应足以说明地球上所有的各种动物和植物形式。但是没有先决问题吗?我们不想要遗传和适应得到说明吗?它们掌握着怎样的秘密!河床说明河吗?一个身体如何能自我适应环境,如果它不具备内在的、可塑性的、变化着的自适应原则?石头不使自己适应它的环境,它的改变是外表的而不是内在的。无生命的物体之间有机械调整,但是没有生命的推动就没有适应。某种事物通过改变形式对新环境作出反应,意味着积极的回应——通过变化而受益。
七
如果我们能够断定什么决定蜂房和蚁群里的劳动分工,我们就能断定什么决定身体里的细胞中的劳动分工。一蜂房蜜蜂和一群蚂蚁是一个单元——一个单一的有机体。身体的精神控制它的整个机体,指挥它的全部官能,调整它的力量,引起它的一切适应性,使它适于环境,照料它的修护,治疗它的创伤,应对它的要求,在需要的时候提供更多的力量,使一个器官帮助另一个器官工作,通过特别的动乱向病菌开战,致使我们免除这个或那个疾病。事实上,在没有获得我们的同意或忠告的情况下延续我们的物理生命的全过程——这一切是另一个水平上的机械或化学——是超机械的。
人类精神、兽类精神、植物精神——所有的名字为只为了填充一个空间。橡树的精神、山毛榉树的精神、松树的精神、棕榈树的精神——多么不同!每一个的设计、想法或内部机体多么不同,尽管化学或机械学的过程是一样的,同样的矿物或气体元素建造了它们,同一个太阳成为它们的建筑师!但是什么样的物理原理可以解释一棵松树与一个橡树之间的区别,或者,就此而言,如何解释一个人和他的狗的区别,一只鸟与一条鱼的区别,或者一只乌鸦与一只云雀的区别?纯粹的化学和机械学力量的扮演与担当或者相互作用与反作用可能投射出的光芒在进化的路上已经吸收进地球动物的生命——为什么骆驼是骆驼,马是马?或者神经系统、循环系统、消化系统或眼睛、耳朵是如何发展的?
一个生命体从不处于化学的静止状态,而无机物则通常是这样。移走生物体,环境本质上保持不变;移走环境,生物体则迅速改变而死亡——回到无机界。那么,是什么在继续这种持久的相互转换的跷跷板?环境是持久的,生物体是暂时的;瀑布的喷溅是持久的,彩虹则来而复去。生命努力适应环境,比方说一块石头,在同样的意义上,却不与它周围的环境斗争,它被动地经受风雨;而一棵树与风搏斗,并将土壤里的矿物质和水据为己有,而叶子努力储存太阳能。机体努力消除有毒物质或中和它们;它成为某些疾病的免疫者,学习抵抗它们;这种东西就是——有生命的。生物体相互斗争,无生命的物体彼此冲撞或碾碎,但不相互吞食。
生命是两种力量间的较量,一种是内部力量,一种是外部力量,而内部力量进行全部的斗争。空气不努力进入我们的肺,石灰和铁也不努力进入我们的血液;身体努力消化和吸收食物;叶绿素在叶子里努力储存太阳能;环境不理会这个生物体;阳光对摄影师的感光底片漠不关心;我们种植的种子,里面的某种东西有助于它自己的热量和潮湿;这种关系倒不是温度计或湿度计对空气的温度和湿度的关系;它是一个生命的关系。
生命可以被称为一种水生生物现象,因为没有水可能就没有生命;它也可以被称为一种热的现象,因为温度或高或低到某种程度就可能没有生命;它可以被称为一种化学现象,因为没有化学反应就可能没有生命。然而这些事物没有一个能解释生命。我们可以讨论生物学事实,根据化学没有照亮生命本身的性质。如果我们说生命的特殊本质是化学的,会比生命与化学反应不可分更有意味吗?
在我们控制了生命的化学之后,揭示它的所有过程,命名它的一切转换和变化。分析生命的细胞,目睹无机的变成有机的,并且看见化学反应,这个隐藏的教派的主要祭司,我们将自问,化学是生命的创造者,还是生命创造或利用了化学?这些“化学反应复合物”在生命细胞里,如生物化学家称它们那样,它们是生命的原因,或者只是生命的结果吗?我们将根据我们的性格或思想习惯来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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