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天气变化的牧区和内华达山地草场
越过加利福尼亚的大牧羊场就是一片开放的牧场。它位于莫哈韦沙漠和宣威之间,是一片广袤的生态区域。这里碧波荡漾、青松环绕,随处可见高傲挺立的山坡和绿草如茵的峡谷。陡崖峭壁有如鬼斧神工,夕阳将金色的光芒静静地洒落在草地上,微风送来阵阵鼠尾草的清香。河水清澈透明,初夏时节又会变得宽广厚重,欢唱着呼啸而过;当雨季来临时,它们又翻卷着泡沫,颜色灰暗,气势磅礴;而在冬雪来临之前,又会变成金黄斑驳的涓涓细流。根据河水的变化,远在百里之外的牧羊人就会知道夏季牧场里发生了些什么。
每一种生活方式对于那些活在其中的人来说都有着与众不同的味道。有些人通过自己的关系网获得金钱财富,这样的能力和成就感固然会给他们带来快乐,但是牧羊人通过鸟儿的飞翔、山泉的叮咚以及涡流中花粉的漂流得知牧场变化所带来的成就感更令他们欣喜。你能读懂黄昏时分群山颜色变化的旋律吗?如果山是蓝色的,并伴有低沉纯净有如号角的声音,那代表即将大雨倾盆;如果是一片浓烈的蓝雾,并在不断的上升中变成了金色,那就是要刮大风了。这时,牧羊人要时刻保持警觉,以便在夜晚或者有危险的时候把羊群聚拢在一起。从事任何职业都应该具有职业敏感度。
整个北方的大部分地区都开放有序,适合最自由的放牧,而且任何人都可以寻找到自己喜欢的牧场。到处都是灰白色的鼠尾草,山间泉水清澈,接近正午时分,冰凉的泉水往往会势头强劲地喷薄而下。空谷中回荡着泉水的低声吟唱,偶尔会传来隐藏在某个角落吃食的野鸡的低沉的呼呼声。到了夜晚,月光静谧,空气冰冷潮湿,这苍茫的景象会使你的心为之悸动,就像面对一个你所爱的但又有一点敬畏的人时内心的那种不安一样。正午的阳光灼人,牧羊人会在巨大的合欢树下乘凉。再过一个月,矮松树底部的周围就会长出嫩叶来,这是一个美好的季节:草长莺飞,花儿吐露芬芳;风儿吹拂着黄色的松树,枝间松雀穿梭,扬起花粉片片。
内华达高地上经常弥漫着奇特的光影,但是它却穿不透笼罩山顶的大片浓雾,反而是地上的鼠尾草、松针和羊群浑圆的身体将这光芒反射回去,使之蔓延开来,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发光亮点,美轮美奂。光浪倾泻在水边,形成一片如烟如雾的蓝色微波。风从高处吹来,掀起阵阵水波拍岸,开始就像泡沫吹向你的身体那样微弱,接下来声音越来越响亮,如同瀑布的拍打一样猛烈。风声在林间穿梭,沙沙作响,掠过灌木丛,搅扰了静谧柔和的夜晚。
山区的天气预警虽然简短但却非常准确。如果一个牧羊人不得不离开营地的话,那么最好是将露天营地遮盖好。要是他厌倦了做防护措施,那他最好到东边的花岗岩山脉牧场去,因为那里没有太大的天气变化。但是这一路要经过热溪、死人峡谷和萨金沙漠;要经过熔岩低地和产矿的五花山,还有只生长苦涩灌木的黑色山。在那里,乌鸦只能捉蚂蚱吃,饥饿的郊狼只能靠杜松浆果填肚子。当然,人们也是可以在那里居住的,因为那里没有天气变化。如果他能忍受,就让他去吧。那里的土地是荒芜的,那里的白昼和黑夜之间没有间隔,只有高山上的那抹彩霞才能印证这些。年头好的时候,那里的草料充足,如果能找到水源的话,饮水也不成问题。在海拔八千英尺的高地上生长着大片的松树,印第安人曾经在那里储备越冬的口粮。那里的沙土均匀,上面散落着烤松球的残片和圆石头的碎末——那里没有天气变化。
这片地区有一些美丽的地方,就像年老时回忆起童年的那种美好与宁静,但也正是在这里,也会有如同老人脸上的皱纹一样层层叠叠的谷地。传说人们在这片未开垦的土地上旅居,会在自然力的驱使下找回灵魂。可以想象,有的人会由此而变成神秘主义者,而有些人则会变得更加残暴。
众所周知,牧羊人对于羊群的壮大和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这些毛发浓密的小个子巴斯克人会将羊群放牧到天涯海角。但是我却认为他们宁可待在一个不仅仅只有乏味的日夜更迭的地方。在那里,当落日的余晖一点点退去之后,他们可以在帆布帐篷中拥着温暖的毛毯聆听夜雨的叮咚;而当云雾散开,朝阳升起,他们又可以欣赏羊群的悸动,就像经过了长途跋涉归来的畜群一样紧张。松树生长的高地山谷地区也一样的可爱,在那里,人们可以放心地把羊群交给牧羊犬看管。篝火的红光映在人们无忧无虑的脸上,耳边传来女人们轻快的笑声,就像黑暗里涓涓流淌的水声。
还没等我把所发生的事情都记下来,就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纳西斯·杜普林因为苏宗·莫瓦尼埃的去世也郁郁而终了;两个洛桑终于团聚了;菲诺特中了彩票大奖回法国去享福了;不久之后,税率开始波动,并最终调整到严重影响了绵羊生意的地步,羊群开始逐渐在这片林区土地上销声匿迹了。
当内华达的针叶林带从克恩和金斯河的源头那巨大的山顶映入眼帘的时候,人们一定会把它们当成是山顶上一片黑色的大斗篷,就像为了顺应山脉巨大的轮廓,被鸽灰色的内华达沿着边缘参差不齐地撕裂开一样。
在一片乱石的凹陷处是碧浪翻滚的湖水,一路向上蜿蜒的水流在顶端的凹陷处又折了回来。在水路的尽头,草木葱郁,生机盎然,这里是羊群的乐土。它们喜欢逗留在被雪水灌溉的山坡牧场,小溪边生长的低矮灌木是它们的美味佳肴,它们的蹄子常常陷进潮湿松软的土壤中。但是一旦漂流的废弃物在河沟里越聚越多,最终填满了湖水沿岸流域,那么羊群的这片乐土就失去了繁茂的光芒,它们不得不开始去寻找那些隐藏的草地牧场。这样的牧场通常比较潮湿,周围还会有充足的水源,不宜生长松树。其中迈纳奇牧场环绕着红山,基萨奇牧场位于圆山顶的下方,那里泉水叮咚,如银铃一般悦耳;此外,还有许多草场,诸如双湖和中央低地、约塞米蒂国家公园、斯丁克和恩格斯塔拉等等。
连成一片的草场都在小溪边,而新的草场则位于积雪覆盖的陡崖脚下,将牧场和羊群的必经之路分隔开。那里没有流淌的溪水,也没有可以进入的道路,只有连绵不断的由冰河积成的石堆和如刀削一般的山脊。但是在山脊之上仍然有顽强生长的松树给人带来生机勃勃的希望。毫无疑问,对于野外的食草动物来说,牧场里的草和所有从根部新生的植物都是美味佳肴,所以牧羊人必须加快速度,以便让自己的羊群能够饱餐一顿。这里的食物丰富,有丛生的青草,火烧过后迅速生长的新草,鹿蹄草和梅笠草,还有在它们中间新生长出来的嫩草,所有这些都是这些慢吞吞的羊群所钟爱的,它们也会无意中吃掉松树的幼苗。由于这样连绵不断地啃食,森林里的草皮越来越少,它们只得去啃食那些小树苗柔软的顶端。羊儿们的任务就是吃啊吃,这样它们才会越来越肥壮,才会在市场上卖个好价钱。当这里的树林之间再也没有草可吃的时候,好的牧羊人通常会点着一把火,然后去寻找那些在烧过的地方冒出来的新的草场。当火苗逐渐蔓延开来的时候,谁能听到高高的松枝被烧得噼啪作响的尖叫声?谁能看到漆黑浓烟的苦苦哀求?谁又能知道它到底会烧多久呢?牧羊人会带着羊群沿着灌木丛生的冰川堆石一路向前寻找食物。当茂密的灌木阻挡了前行道路,当它们把羊毛扯乱撕破,好的牧羊人就会再点着一把火来开路。到了第二年,那些没有被烧死的灌木根部就又会蹿出鲜嫩的幼苗来。羊群来到了草地尽情地享受着美餐,考虑周到的牧羊人会把溪水引来浇灌草地,而溪水中的鲑鱼则因为缺水,在草地上奄奄一息。
在我看来,一个能让羊群产出好毛和优质羊肉的牧羊人就是成功的。他们所有的付出不都是为了这个吗?牧羊人并不是森林学者,但他们也不是对水域一无所知并对其作用嗤之以鼻的人。当他第一次面临要到山区牧羊的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大量的灌溉是最佳的选择。在七八十年代,如果一个牧羊人极力为建立保护林区而辩护的话,有哪个权威会听得进去呢?又有哪一个现在种植桔子的新英格兰人会理解呢?事实上,许多牧羊人都这样表达过自己的想法。松树带的放任生长已经对牧羊业造成了很大的危害,但是还是少说为妙吧,以免让我们觉得羞愧。
有了这么多草地牧场,牧羊人可以在这里多待上一段时间了,同时也减少了工作量。清晨的时候羊儿们去山坡上吃草,然后再回到小溪边喝水。牧羊人可以悠闲地躺在草地上,这种柳叶状的草坪弹性很好,它紧挨着溪水潺潺的高山草坪。然后他就会忙着制作一些和牧羊有着同样悠久历史的奇特的手工艺品。他会用马的鬃毛制作一串黑白相间的装饰品,用红色的卷曲熊果[1]根制作出奇特的管状钵。现在,他手拿小刀坐在那里,在柳枝上雕刻出纵横交错的图案。还有一个通常在羚羊谷一带牧羊的牧羊人,他会从底端开始雕刻牧羊棒,最开始是有鳞的鱼尾状的东西穿梭在猛兽之间,这些猛兽有的正爬向持棒人。维维安也是一个木头雕刻家,他在克恩县有一家酒馆,在他的营地里有一个带着许多暗码锁的大箱子。这些暗锁都是他用小刀和硬木头刻出来的。但是这个法国牧羊人喜欢把主要的时间花在制作羊角号和挂在羊身上的皮铃铛上。因为对于一个牧羊人来说,当羊群在茂密的丛林里迷失方向的时候,没有什么能比这此起彼伏的铃声更悦耳动听了。在一个大羊群中,牧人们偶尔也会使用平调的美洲铃声来加以区别,但是最好的牧铃来自于霍坦-阿尔卑斯峡谷,尽管你也可以在克恩县的路易斯·奥尔切塞买到铃铛的外壳。这种金属制的牧铃又薄又亮,就像马祖尔卡的金子一样,使用过一段时间后它的光泽会黯淡一些,好像旧铜器,又很像印第安人古铜色的皮肤。它的边缘锋利得就像在沙石上打磨过的刀锋一样,音色深沉而优美。法式牧铃的铃锤是用公羊角硬硬的尖端制成的,有的也会使用小驴的踝骨。钟锤悬挂在柔软的鹿皮带上,像阿拉伯古旧的风尚。来自罗讷河的牧羊人喜欢把闪闪发光的铜铃系在像人宽阔的手掌一样呈弓形的大橡木的底部。我有一些维维安·赖特送给我的用加拿大盘羊的角制作的小玩意儿,经过长期的雕磨变软成形,曲线和颜色都搭配得相当完美。有那么一种人,习惯于沉静的生活方式,他们沉醉于这种原始的削割编织的活计,就好像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有一种原始的冲动,它推动着他们通过自己灵巧强壮的双手去进行这些天然的艺术创造。在宁静的夏日午间,当牧人的小刀上下飞舞的时候,这样的灵光总会隐隐闪现。
正是在这里,我第一次听到了多费诺尔悠扬的笛声。
经过一个小时的艰难跋涉,我来到了远古时期的冰河带所在的平台。沿途两边满是闪烁的浮雕一般的花岗岩山石,窄窄的立足处铺满了虎耳草,红色的吊钟柳散发出醉人的香气。路上经常会遇到灰色的斜立着的陡峭山石,而在缝隙中间,竟然还有浅浅的山泉低声吟唱着汩汩流过。水流过的地方如玻璃一般闪亮,凉爽的微风飘过,欢快地轻拂着石南[2],石头风干的表面上和裂缝中爬满了白色的耧斗菜,白色的松树干横卧在平滑的小山丘上。就在这里,我听到了阵阵悠扬的笛声,优美的单音符清澈动听,就好像清爽的空气一样沁人心脾。在这时,我又听到了伴随这笛声响起的起伏的铃声和微风吹拂松树传来的哨音般的低声细语,长长的音符清脆悦耳。平台的背面是一小块新鲜的草地,当我转到这里的时候,又听到了在羊群的低声嘟哝中传来的笛子的鸣啭声。
吹笛的牧羊人背靠着大石而坐,用力地吹出连贯的优美小调,清脆的笛声仿佛山间的雪水潺潺地流淌过山石。这是一串古老的音符,一串可以和心灵的愉悦以及芬芳的草地相衬托的美妙旋律。笛子是用他灵巧的小刀削出来的。尽管悲伤总是不时地来临,但是在应该欢乐的时候,就让我们去尽情享受吧,这也是生命赋予我们的乐趣。
【注释】
[1]熊果,杜鹃花科匍匐生长的常绿灌木,广布於北美多岩石砂地的树林及开阔地。——译者注
[2]石南,杜鹃花科。该科包括各种杜鹃以及欧洲越桔和其它许多结浆果的小灌木。——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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