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在画数字油画,当那些五彩斑斓的“作品”呈现在眼前的时候,朋友不无得意地对我说:“瞧你,学画画学了那么多年,还没画过凡·高的《向日葵》吧?我现在都能画出大师级作品啦,怎么样?而且我的画有人收购,可以赚不少外快呢!”那是怎样的一幅《向日葵》?远观貌似接近原作,近看细腻工整、一丝不苟,简直与凡·高奔放不羁的灵魂背道而驰。
画油画的人形容作品时会用到一句话:“远看青山绿水,近看牛屎成堆。”话虽不雅,但它生动地反映出油画的乐趣恰恰取决于这“成堆的牛屎”。那是颜料的美妙调和,是画具的翩跹起舞,更是灵感的肆意绽放,我们称其“笔触”。笔触的纵横走向及厚薄虚实,本真地反映出画者的动作,渗透了画者内心的起伏。它们或凛冽如东风或滋润似春雨,或大刀阔斧或精雕细琢,让人欣赏之余回味无穷。当然,有的画采用透明薄涂层层渲染,笔触细密冷静,贯穿了画者严谨的思索。丘吉尔在《我与绘画的缘分》中,把绘画称为“充满了销魂荡魄般发现的无休止的航行”;“航行”是一个过程,而过程正是绘画的魅力所在。
数字油画恰恰抛弃了这个过程:画纸上已经印有底稿,并且用蜿蜒的线条将形色分割成若干区域,俨然一幅行政区划图。颜料已在工厂调配好,画者只要将标注有数字的颜料涂抹在对应数字的区域内即大功告成。它甚至采用丙烯作为颜料,用水稀释,操作简便。对于朋友来说,数字油画确有一番DIY乐趣;但是对于体验过真正的油画带来的激情和惬意的我来说,这简直就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机械操作。这种操作需要你唯唯诺诺、小心翼翼,毕竟几十上百种颜色,要把数字比对正确也并非易事。虽然完成的画面精美圆润看似没有瑕疵,但它千人一面、呆板空洞,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我真羡慕那些小孩子。他们捡根树枝或拾个石子,就可以在沙滩或泥土上天马行空地作画。他们无所顾忌,不在意画得好不好像不像,甚至不在乎画出的图案会消失于潮水或风沙。一只小狗无意中闯进他们的画面,他们竟哈哈大笑起来:“快来看哪,多漂亮的花朵!”是的,我固执地以为,绘画是一种有意思的玩具,把它扔上了流水线,真的是枯燥乏味。
譬如一辆摩托车,如果你仅仅把它当做交通工具,你只会希望骑着它安全快捷地到达目的地。如果你把它看做玩具甚至你的亲密伙伴的话,你绝不会老老实实在路上跑,你会不由自主冲下路基,颠簸于弯弯曲曲的坡道,灰头土脸却乐此不疲。你驾驭它,不一定有明确的目的地;正如你享受绘画,不一定要画出让人夸赞的作品。
渔民驾舟撒网,高效迅速;钓翁执竿而垂,悠闲从容;前者为“鱼”,后者乐“渔”。鱼竿这玩具,玩的正是这番回归自然、疏离喧嚣的心境吧?
时常听到这样的抱怨:物质水平提高了,却感到愈发空虚无聊。我想,这是不是生活在现代的人,把很多玩具都规范成工具的缘故?这个世界不停地提速,我们苛求近乎完美的结果,却等不及事物慢慢生长的过程。我们通电话聊视频,懒得将要说的话一字一句写下来贴上邮票,那份望穿秋水的忐忑心情已然成了老皇历。我们乘飞机直飞目的地,无须舟车劳顿风尘仆仆,那些不经意的路边美景就此删去。我们可以在世界上不同的地方吃到相同的食物,它们完全采用相同的食材和统一的工序精确加工而成,使味蕾的好奇和期待消失殆尽。
其实,玩具毋需昂贵。看看那些贫困山区的孩子,他们没有变形金刚没有芭比娃娃,他们爬树探洞捉小鱼,照样玩得不亦乐乎,他们用纯真的笑脸对抗生活的艰辛。而我们,在紧锣密鼓的催促声中“快长快大”,一路走来,我们丢失了那么多玩具,也就失去了生活本真的纯粹与乐趣。
(牧心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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