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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透过薄暮下的屋檐

时间:2023-01-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  我听见深井中的木桶  像遥远的回忆才刚刚开始——  我听见我一手提住的绳环巳经松开  听见冥冥中呼喊的声音  像一阵由远及近的人的脚步  像漫长波动的钟——  无数薄暮之后的安静与睡眠  被木桶提上来  到了地面  但我听见深井中的人生——  一只怎样壮阔的木桶  才能使它摆脱  走出和抛弃无端的黑夜?  那是另一年的事情了:银叶杨树下的古井  水突然

  我听见深井中的木桶

  像遥远的回忆才刚刚开始——

  我听见我一手提住的绳环巳经松开

  听见冥冥中呼喊的声音

  像一阵由远及近的人的脚步

  像漫长波动的钟——

  无数薄暮之后的安静与睡眠

  被木桶提上来

  到了地面

  但我听见深井中的人生——

  一只怎样壮阔的木桶

  才能使它摆脱

  走出和抛弃无端的黑夜?

  山啊

  山啊我企图在你面前重新站起

  是因为我至今在自己的内心那样渺小

  是因为你暗夜中覆盖的月色是光明的气息

  让我嗅见让我日夜沉湎在改造自己之中

  也让我重新审视那些高大的麦垛

  俯首的建筑以及一朵带着黄土高原肤色的小花

  我常常在梦醒时分听见她呼吁明天的声音

  山啊为什么狂风袭来时你会交出你

  细小结实的灰尘为什么我所看见的灰尘

  要蒙住眼睛和我的喉咙

  山啊山啊山啊我企图在你面前重新站起

  是因为我一生的积蓄是力量不是别的

  声音

  呼喊这绒线的新雪

  呼喊这一根火柴

  冰封在千里之外的昆企逐渐结成

  呼喊灯儿已经点亮

  呼喊这光照

  似马匹飘过秋末冬初的草原

  呼喊无人之境

  呼喊这来客

  似一度抛弃

  又最终依赖的部分

  像一片镜子终于找到一张面孔

  呼喊这为什么呼喊的空谷

  让它朝我们转过脸来

  土塬花开

  它们悄没声息地解开金束的腰带

  像竹床前的少女

  打开了胭脂和晚霞的袋子

  在这雪逝的土地上

  它们要把谁继承和创造

  只是一夜的事情

  陌生也不能阻隔这颗深藏了很久的心灵

  它们背靠着初生的叶片

  也来不及谁的相约,悄没声息

  只是早出晚归的事情

  只是来不及谁的叮咛

  在这雪逝后苏醒过来的土地上

  风吹过了花开

  风让每一个旅者听见

  “哭,是因为我们伤心。”

  黄昏以后

  城北黑了

  前河沿黑了

  积雪的田亩黑了

  场院黑了

  去年丝结椽头的蛛网黑了

  堆在墙根的勞柴黑了

  去往新疆的路黑了

  丑子与何世全商量的一件大事黑了

  羊皮贩子的脸黑了

  又是寒假,中学教室的门窗黑了

  孩子们整天烧荒的地埂黑了

  那个做寒假作业女生的眼前黑了

  喊出去的声音黑了

  街头吹笛子的人反复吹奏的严冬大地:

  黑了

  冬夜

  我在前河沿等待一个名叫行者的客人

  他应该长发飘飘

  不畏惧深夜,一个人

  来这里和我见面

  他应该穿一件玄色布衣

  因为没有光

  他身上应该带着关山山林里的气息

  那气息应该和一丛山毛榉的气息一样

  从大路走上小道

  他应该一路不停地想象我的模样——

  平民。前额的疤痕

  和九死一生的身躯

  他这时候离我越来越近了

  在积雪覆盖的冰河上

  在前河沿

  银叶杨叶子散尽的空地里——

  在一个冬夜

  北风从脚底呜呜地卷起——

  我们的相逢

  在他到来后将是怎样一番相逢

  黄昏雪

  哦,西梁山下

  镇子上骤然刮起的北风紧拥门户

  马堡以西

  天地之际旋即扯起一件灰白的斗篷

  在这北风恣意前驱的山地

  在这白雪移身猛然落人的人家

  哦,西梁山

  一切发生的事都令人猝不及防

  但你似乎一直把一个名叫李继宗的山民

  当作你自家的亲人

  并坚持教他学会——

  生存的处变不惊

  哦,那黄昏雪中依依不舍的耐心……

  丹麻梁上的月色

  丹麻梁上的月色

  一段生铁平伸出去的缓荡锈迹——

  静虚中有人梦里说话

  前身后事

  只托付一地烟叶

  和一仓银闪闪堆放的莜麦

  前身后事……

  我知道——

  多少人今夜就这样在月亮一侧酣睡

  嗯,一庄人今夜果然就这样在月亮一侧酣睡

  春天是谁的一天

  村东的桃林,村西的荞麦地

  村中:手翻书页的人

  退居清凉的窗下

  四顾欷戯——

  “全世界都是三月

  全世界的桃花和荞麦花一片榮然!

  而春天是谁的一天?”

  接下来他球磨起自己的一个考虑——

  “往花地里添上一杯土

  还是往扑腾乱跳的胸膛里添一杯土?”

  他迷茫了。在春天

  我们都会迷茫

  我们无法取舍很多考虑

  很多追悔莫及的重要的考虑

  开花的院子

  围栏里,牵牛花涌动着比阳光

  远为焦灼的开放之火

  此时炎夏之正午

  草兰是打吨的

  野藤是停止攀缘的

  迷路和自虐的花香

  现在从长满青笞的墙头上跨出去

  最远,能让那个向院子这边走来的人轻轻喚见

  透过薄暮下的屋檐

  有时,我透过薄暮下的屋檐

  看到我容颜之外的处境

  容颜之外:高过我屋顶的一片大山

  从对面已然而落的终年的阳光

  我开始注意你怀抱的地带

  是一个家或者村庄

  什么时候,有人从外面放蜂回来

  有人换掉了锈蚀的禅犁

  店铺和一条街道

  这时我在人群中也未留意身边的你们

  春天是一个在坡地上拉车的人

  秋天是一个在坡地上掘土的人

  夏天什么地方阳光最猛

  冬天什么地方雪越积越厚

  什么地方短到一闪就不见了

  我仿佛听见一个声音说——

  村西有青砖黑瓦

  村东是一眼泉水

  不要离开她,不要失去

  这屋后的山顶和对面的山闻之间

  回家之前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

  我就要回到你们身旁

  和你们在一起

  过一种农闲的日子

  我沿途要经过许多

  发生灾难的地段

  斜斜的坡上

  一条路整死过

  多少精疲力竭的机动车

  我们都吃过细粮和粗粮

  风调雨顺的年份

  匆匆跑上田头

  关照出土不久的庄稼

  回来时大汗淋滴

  一瓢凉水

  饮坏过多少身子

  许多人世代都还是农民

  年青朴实而有劳力

  做很苦的活

  热爱一年黄一巷的土地

  我就要回到你们身旁了

  我常常想起你们和镇子

  想起沿途那些

  整人的灾难地段

  西梁山下(之三)

  卑躬屈膝的路。银叶杨树底连片螺动的阴影

  甜美的山风。地埂

  萧萧而立的燕麦。零星移动的人

  ——假设,此刻我就是天上那个看上去

  一动不动的小山鹰——

  才款然开翅

  才索性正视自己俯首高飞

  才被坚郁的浮尘托住羽毛

  才被下面那道熟悉但茫然的坡地升起……

  我想:包括常常闲来无事的一部分想象

  我已经很难把自身的顽劣和消极

  一一逐出我卑微而冷清的山地人生

  杏花崖

  那是另一年的事情了:麦场上着火的时候

  六虎和粉粉,正在崖下一座遍布蛛丝的破亩里……

  那是另一年的事情了:银叶杨树下的古井

  水突然上涨并泛浑……不久……

  人们扒开倒塌的一溜山墙

  才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六虎

  从土里硬拽出来……

  那还是另一年的事情:最初一股浓血凝固在

  六虎毛奪茸的唇边;后来看上去

  就简单得很——

  像火舌,有人愤愤不平地说:

  像早先人们抢救“大家”的麦躲

  而六虎闲逛时,把数桶凉水汝到青烟上

  一下子溅起老高的火舌……

  梦里

  有一次,我梦见街道扔掉了所有的店铺

  铁路扔掉了所有的火车

  河流——

  就像一只漏气的静止的气球

  在它业已失控的紧缩中

  一一呈现了锈迹斑斑的河床:鱼的河床

  石头的河床

  我梦见山闪扔掉了所有的青草

  羊群扔掉了所有的羊皮

  天空——

  就像一瓶纯蓝的浮躁的墨水

  在它被闪电吸人自己的笔管之前

  它扔掉了装腔作势的闪光的尘埃

  我梦见空矿和伤感扔掉了我

  我梦见质询和反悔扔掉了大半个塬上的人

  我尤其梦见茫然的质询被轻率的反悔扔掉了

  所以,当悬浮起来的大片的荒凉

  迎头撞向我时

  也并没有把我

  从一个遥远的场院上突然吵醒

  过年

  大雪中忽隐忽现的年货之车

  你在群山中使马鞭不能够到马头

  而前面的小山村

  已深陷在放得很响的纸炮当中

  娘说过今年的大雪不会飘到明年

  娘还说过阴历三十是奶奶过世的祭日

  可我那马鞭不能够到马头

  木炭大葱粗盐和孺米

  被群山抱在她的手掌

  还是开满雪花的怀中

  娘啊!纸炮不断在山村里炸响

  而我已经赶不到明年的第一天

  我就是把手中的马鞭捏碎

  也赶不到这大雪的前头

  风(之二)

  翻弄着帐篷的,是风的手掌

  那么风的脚

  站在什么地方?

  吹乱春天的月色。唾开收紧的雪粒

  折断大水中升起的桅杆

  没于石缝,寻找着苦涩大地上

  芬芳的草原。

  让秋天的高地落得更空

  收拾整个森林散尽的衰败叶片

  让死水一派微润,让北方牛羊

  在黄河以西产下酒泉和阳关

  当我回头——是风的什么?

  才开始远离他们

  又重新——

  不会放过他们

  早晨(之一)

  听见银叶杨在屋后梳理洗漱

  菜地里的完荽和青韭翻一个身

  听见它们掀开一角夜天的声音

  或许粉红色的被子才仅仅被掀去一半

  这菜地

  已是赤着脚的

  裸袒了胸乳和繁花一夜的先站出来

  气息从一领山闪的斜坡弯向一所村学

  这气息

  是种田人满含深意的一笑

  书香以及学生们

  擦字擦不尽的一片痕迹

  有多少只大雁凌空结队飞过?

  有多少只牧羊沿着芬芳的幽径爬上了

  青青的山闻?

  此际,我又听见另一个声音说:

  村西有青砖黑瓦

  村东是一眼泉水

  而你,就在村西和村东之间居住

  回声

  山啊,你站在谁的高处?

  ——亡者的高处

  山啊,你和谁在一起

  ——我与你十年前尚留人间的祖父在一起

  ——现在,他刚从我身后那年复一年的麦地回来

  山啊,你是谁?

  --把黄土的长者

  --块石头的带路者

  --个人的仰望者

  落日

  这血红流自众鸟驮回的天外

  北塬上,一个持鞭人燃烧的背影

  一片红兮兮的草地

  我惊异于这牧群悦变为鲜血的颜色——

  独领苍山的高处

  像我们呆望红色的鞭影

  透过手中清凉的书页

  像一匹庞然红網,横经祖国西部

  这尘味深远的甘肃大地

  错过了归来的牛群

  我惊异于它的遽然而逝

  这血红,最初只是流自众鸟返巢的

  一个寻常薄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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