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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怀战友

时间:2023-01-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那天,在那炮火纷飞的朝鲜战场上,我失去了二位最亲密的战友——夏瑜和徐文帆。当了志愿军,在炮火纷飞的朝鲜前线,文化课基本上是停止了。清明节那天,夏瑜和徐文帆在连部讨论研究抽调哪几个文娱骨干的事。7月27日上午10时,在板门店签订了停战协定,当天晚上10时生效。停战后,我把徐文帆和夏瑜烈士的坟墓拍了照,妥善保存着。

杨秀元

日历一页一页翻过去,很快又到了清明节。这是2013年的清明节,距1953年的清明节,已经整整过去了六十年。那天,在那炮火纷飞的朝鲜战场上,我失去了二位最亲密的战友——夏瑜和徐文帆。

夏瑜,21岁,上海人,父亲是邮电工人。他戴着一副眼镜(那时候的中学生视力都很好,极少有人戴眼镜),有点学究气,少年老成的样子。对我以老大哥自居,但是的确很照顾我,千里行军中,帮我不少忙。

徐文帆,20岁,无锡人,参军前当过学徒,也念过中学。他从小练武术,师父是无锡很有名的骨伤科医生,武功了得。徐文帆有武功,但是一点也不外露。外表看起来斯斯文文,脾气也很好,是个柔中带刚的男人。

我们三个人都是连队的文化教员。我最小,当年18岁。我们都是团员,夏瑜是团支部副书记(副指导员是团支部书记),徐文帆是宣传委员。我是连队小组长(卫生员和通信员也是都是团员)。我们三个文教负责给全连的人上文化课,教大家唱歌,出黑板报,做宣传工作。连里干部战士都叫我们为夏文教、徐文教、小文教。因为我从青训队毕业下连队当文教时只有16岁,的确有些“乳臭未干”的样子,所以就叫我小文教,叫两年我就习惯了。虽然我已经提升为排级干部了,大家都不以为然,仍然叫我小文教。

当了志愿军,在炮火纷飞的朝鲜前线,文化课基本上是停止了。文教们都做战场上战士的宣传鼓励工作。我调到另外一个连队去组织战士演出队,到各个班、排去说快板,唱歌,表扬好人好事,宣传英雄事迹,评介战场形势、国内外新闻,也帮人读家信、写回信等等。而夏、徐二位仍留在原来的连队里,工作内容也是一样的。我们在营里和团里开会时,就能见面,互相也交流工作经验,讨论如何更好地开展战地宣传工作。

1952年底,我部奉命开上第一线,面对面地同美军第七师对峙在三八战线上。美军财大气粗,有的是炸弹、炮弹。在我小小一个连的山头阵地上,他们每天要倾泻两三百发炮弹。看不到人就打交通壕。我们晚上刚修好的交通壕,美军炮兵的排炮,白天就给它打坏了,有几段就给轰平了。天一黑,我们就再把它修好,以便通过交通壕把山下的物资搬到坑道里来。就这样我们夜里修好,他们白天破坏,互相较着劲。美军的炮兵校准机(我们叫它黑寡妇)每天在头顶上哼哼哼,一发现交通壕里有人走动,它就通知炮群发排炮轰去。几十发炮弹会追着一个人打。美国军火商急于把二战时库存下来的炮弹、炸弹在朝鲜战场上消耗掉,所以,他们的炮兵群,每天必须打掉几百发炮弹,是有“硬指标”的。美军炮兵吃过早餐,就向我们阵地上开炮,打上几十发,吃过中饭再打上几十发。发现了目标更是一阵穷追猛打,弹如雨下。这样的打法,至少可以限制我们白天的活动,有时候也会造成我军的伤亡。据师里的同志说,我师坚守阵地(在没有正面接战的日子里)的代价是平均每天牺牲三人,负伤十人左右(包括空袭造成的伤亡)。

天上,全是美军的飞机,什么小油桃、佩刀式、野马式、黑寡妇,各式飞机轮番上阵,少则四架、八架,多则十架二十架,最多的一次来了六七十架,从各个方向朝我们的阵地俯冲扫射,投弹轰炸。我们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坚守阵地,迎来了1953年。

每天生活在炮火下,每天都有牺牲和伤亡。我们三个文教留了个“小心眼”。我们把上海、无锡、嘉兴三个家庭的地址和家属的姓名,写在一张小纸条上,一式三份。每人一份,卷成大半截香烟似的小纸卷,塞进一个步枪子弹的空弹壳里,上面塞点棉花,再用蜡烛油封口,放在军上装的左口袋里。万一牺牲了,在口袋里就能找到家庭地址。我们三人相约:到了胜利的那一天,如果还有一个人活着,那么活着的人必须到牺牲战友的家里去,看望慰问他的亲人,并且把我们在朝鲜怎样战斗的情况告诉他们。

朝鲜的春天姗姗来迟,被炸成沙石山的阵地上寸草不生。但春天还是悄悄地来了,山坡背阴处(军事术语叫反斜面、死角,是敌人的炮弹基本上打不到的地方)的积雪融化了,山下小河里的冰裂开了,暗流涌动。小河边上甚至偶尔会看到绿色的野草。春天来了,春分过后,清明到了。

我们几个文教也蠢蠢欲动了,讨论着把各连的文娱骨干组织起来,编成一个战士演出队到各个阵地、各条坑道里去慰问演出。我们通信交流意见,准备拟定个计划报到营里、团里去审批。

清明节那天,夏瑜和徐文帆在连部讨论研究抽调哪几个文娱骨干的事。一排长带上三班长到连部来汇报工作,在来的路上被敌机发现了。顷刻间,十几架敌机临空,对着连部轮番轰炸,丢下炸弹数以百计,其中两颗两千磅的重型炸弹直接命中连部。连长、文书、两个文教、卫生员、通信员、一排长和三班长一共八位同志牺牲。

噩耗传来,我正在看徐文帆写给我的信。信是三天前写的,那天才到我手中。闻讯,我顿时呆住了,拿着信笺的手,颤颤发抖。我掩面痛哭。指导员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但他也流泪了。这一天,离停战还有123天。他们没能等到,我等到了。7月27日上午10时,在板门店签订了停战协定,当天晚上10时生效。这是中朝人民,尤其是军人用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是花了大代价的。这个胜利真是来之不易啊!

停战后,我把徐文帆和夏瑜烈士的坟墓拍了照,妥善保存着。因为我们都从前线上撤下了,住营房了。1956年,我第一次休假回国。我径直走到无锡丁村上,找到了徐文帆同志的家,见到了他的父母亲和妹妹、弟弟。我如实讲了徐文帆同志英勇牺牲的事迹,并把他的坟墓的照片交给他们。

徐文帆同志的父母亲都是极普通的劳动者,不善言辞,拿着照片只是默默地流泪。徐文帆的大妹很能干,已是无锡市政府的机关干部,是家庭的顶梁柱。小妹也已在火柴厂工作了,弟弟正在读中专。一家人生活还比较安稳,这也使我放下了心。徐文帆烈士也可以安心了。

夏瑜同志在上海邮局工作的父亲,已退休回老家,问不到新地址,竟从此失去了联系。

六十年过去了,我也老了。我还有个奢望,希望能再到朝鲜旧战场去看一看,去凭吊、祭奠我们那些牺牲的老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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