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集裘
集民弟离开我们已有三十一个年头了。那年他32岁。从“文化大革命”期间下乡插队,到抽上来工作、考上大学、光荣入党、毕业后走上新的工作岗位,正值他苦尽甘来、风华正茂、前景一片光明的时候,却突因出差归来途中,不幸意外出事,早早地离开了我们。
每年的清明节,我们几个兄弟姐妹都会约定时间,怀着同胞弟兄的深情厚谊和无限的追思,去南山公墓祭扫集民兄弟和弟媳金妹的墓,无论是风清日暖,还是春雨绵绵、刮风下雨,年年如此,从不间断。
集民弟小我两岁,是我的大弟。从1982年的10月他十分意外地离开我们后,每因事因景生情,或提及与他有关的事,就会把我们带进十分的悲痛和深深的惋惜,让人陷入久久的回忆和默默的思念之中。集民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在我青少年成长的岁月里,他与我,可说是最为接近,真是情同手足。因为在兄弟姐妹中他的年龄与我的年龄最相近,可以说从幼小有记忆开始,抑或幼儿园、平时的家庭生活、学习、交友、出行、玩耍等很多时间里,我们几乎经常是在一起的,因此相互的交流也最多,相互间的影响也特别大。
集民生于1951年3月22日(农历二月十五),属兔。无论是在那国家困难时期或是“文化大革命”当中,还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直至粉碎“四人帮”,恢复高考,他的成长和老三届同学一样,和共和国一起成长。国家困难时期,三年自然灾害,经济贫乏,粮食定量供应,穿的衣裤都打补丁,缺吃少穿,所以他从小就养成了艰苦朴素、刻苦努力、勤奋学习的良好习惯。从小学到初中,集民在班里的成绩都是算好的,经常会有“四好学生”“三好学生”之类的奖状。在我的印象中,那时的读书,不像现在的孩子那样,成天要家长陪伴、督促,参加这个学习班那个学习班,父母从来很少管孩子,最多只是在学期结束时,学校要开家长会了,父母才抽时间去学校替孩子取成绩单,了解一下孩子在校的学习情况及表现。父亲生有六个子女,平时很少有时间管孩子们的学习,只管孩子们每学年的学费及日常的吃喝拉撒就不易了。集民一向勤奋好学,他当时从杭师大附小毕业,即以优秀的成绩考取当时的省重点中学杭四中。考上四中后。他就开始住校,也就十三四岁的孩子,就要过独立的生活了。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稍后,父亲被关进牛棚隔离审查,母亲也遭批斗,家里被抄家,处境十分困难,孩子基本没有人管。那时我在工艺美术学校读书,过的也是住校生活。当时国家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集民因住校,谁也没动员,也没和家里人打招呼,就自己背起包裹,去临安插队落户去了。而且一去后几年基本没有回过家,直到抽上来才回城。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后来也纷纷下了乡,有的是去了建设兵团。集民插队时有时给我写信,记得满纸写的都是学习毛泽东思想、如何用革命思想武装头脑、向贫下中农学习、接受再教育、锻炼思想和意志、改造世界观云云。他还来信叫我有机会到他那“广阔天地”去看看,可惜不知什么原因,我一直没去。后来想起这事,总是十分后悔,后悔当时在他十分艰苦的时候,没有去关心了解他。粉碎“四人帮”后,恢复了高考制度,集民和无数知识青年一样,看到了国家的希望和重新进校学习的机会,他虽然只有初中没念完的文化程度,可他毫不犹豫地捧起了书本,投入到复习和高考的队伍中去,和其他几个弟、妹一样,经刻苦努力,都终于如愿以偿。1978年,集民考进了杭州大学中文系。
集民从小聪颖能干,困难的生活环境,养成了他好动好学的良好习性。当时经济条件比较困难,物资也少而紧张,也没钱。我和集民喜欢自己动手,自制些力所能及的小玩艺,如小台灯、矿石收音机、半导体收音机,甚至交流电收音机;因兄弟多,也为方便省钱,自家还买了理发剪,兄弟间相互理发;集民插队从农村抽上来后,先是被安排到西湖建筑工程队,干的是造房子这一行,所以泥水一类的活对他而言也是不在话下。那时谁家有泥水活需要帮忙,他都会去。记得一回邻居老先生亲友的墓坏了要修,集民不辞路远辛苦,去帮助修好。那位邻居老师很是感谢。我结婚后,旧居乔迁,集体合用的厨房间需要搭一个灶头,也是他来帮搭的,而且他搭的灶特别好烧,后来我再一次搬家时,念人及物,都没舍得丢,不怕别人笑话,连着灶底又搬到了新居。还有我结婚时请木工做家具用的部分木材,也是他当时从临安农村抽上来时带回来的。
集民还烧得一手好菜,书报杂志上登的菜谱,他都非常关注,常常学着来做。家中平时或逢年过节,总是由他来烧几只“新花样”的菜,印象较深的是他将面包切片放入油锅一炸,也算是一道菜,我们也从没吃过,纷纷称好!他却说:有油就好,哪怕把稻草放到油里炸过,也会好吃……说明当时生活条件的简朴。后来我结婚在家请客,也是由他掌勺。
集民勤奋好学还表现在他曾在写作上下过功夫,从农村里抽上来那段时间,他还努力在写小说,不断地往报社投稿,虽未曾见过报,但我清楚记得有一次《杭州日报》副刊部曾来信邀请他去西天目参加一个什么创作培训还是笔会之类的活动,后来他有没有去我是记不得了。那时他常把写好的小说初稿交给我看,我总是提些不着边的外行意见供他“参考”。后来我有漫画作品在报刊上登出来,他很高兴,一再鼓励我不要放弃……集民是农村里抽上来后工作、结婚、再考上大学的,后来还有了小孩,所以当时他一面要管家务,一面要读书,确实要比没有家庭的人要来得辛苦。那时因结婚没房子住,他的小家就寄居在老爸朝北的一间八平方米左右的小间里。那时我已搬到别地去住了。平时偶尔回爸家,每每见小房间的门都是紧闭着的,里面总发出朗朗的背外语单词或读外文的声音,很长一段时间,才见他开门出来,面带笑容地和我们打招呼,简单地聊上几句……
集民为人好,人缘也好,方方面面的朋友不少,有学校的同学和老师、农村插队的老乡、建筑单位工作过的同事朋友……所以办事也比较方便,按现在的话说就是人际关系好,有事比较叫得应,好解决。当然上门来找他的朋友也多,他也喜欢帮助别人,如人家装修房子,他就去帮忙。农村抽上来后,乡下老乡还常和他保持来往,逢年过节经常来看他,家里常有朋友来往,很热闹也很开心。
集民的体质应该是很好的。尽管小时候生活条件不那么好,营养之类更是别提,但他经过农村插队、建筑工地露天作业生活的体验,饱经风霜雨雪之锻炼,加之平时也注意体育运动,又无烟酒等不良嗜好,身体还算是不错的,而且听说在大学登山比赛中他还得过名次。他的出事,完全是意外与不幸。那是出差去武汉开会回来途中经过江西,他和弟媳为名山庐山所吸引,江山如此多娇,引后生折腰,欲饱览大好河山,他们毅然上山,据说是在去往“三叠泉”的险途中,双人不慎失足落山。当他们俩人落入山谷时,天色已渐晚,当地农民下去救助,先是将另一江西人抬了上来,据说当时天色已黑,那帮救助的当地农民也累了,就没再下去救,等到第二天再去将集民抬上来,送进附近的庐山医院,他的心脏脉搏还是好的,大家都惊愕他的体质,还以为没事了。因只身在山谷中露宿了一夜,那是十月深秋的季节,人体已冻得冰凉,加之当时的庐山医院条件简陋,医术有限,集民当时说是头痛,大夫们还以为他仅是跌下山受了些伤,一夜在山下受了点冻,感冒之类的,便以热水敷身使其体温上升。谁知其实此刻集民脑颅底已出血,增加体温促使血液循环,只能加快脑颅底的出血,加速死亡。等到医生明白过来,颅底已出血过多,为时已晚,铸成大错!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离开了我们。
集民太可惜了,我常想,如果那次集民没有出差,如果他不去庐山,或者是不去“三叠泉”,如果出事的当天就把他抬上山,如果那时的庐山医院医疗条件不是那么差,医生的医术再好一点,如果当时立即送往九江医院……按目前遇到这种情况而言,集民的生命是完全可以保住的,那种悲剧也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可惜就是没有那么多如果。
集民倘若今天还在,他也应在退休之列了,也是可享天伦之乐的人了!集民是一个很有事业心的人,我们都相信凭他的为人、能力,凭他的努力,他会去做更多的事情,会比我等要更加出色。
生命实在是太宝贵了,生活是美好的。人,只要是活得充实、活得快乐,一切都是美好的。逝者已去,集民和金妹所生的女儿去年已结婚成家。她虽从小失去父母,但在爷爷奶奶含辛茹苦的呵护下,在我们兄弟姐妹、亲戚朋友的关心帮助下,已完全长大成人。过去的只能让它过去,希望还在明天。今天我们缅怀故人,既为纪念,颂扬故人的美德、精神,也为让来者了解他们,记住他们。
光阴似箭,人生苦短。有人曾说,一个人一生只有三天:昨天、今天和明天。昨天已经过去,永不复返;今天已经和你在一起,很快也会过去;明天就要来到,但也会消逝。抓紧时间吧,一生只有三天!生命因其短暂而有限,宝贵的生命对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因此应更加珍惜它、充分地享有它。我们对待生命如此倦怠,有了的东西却麻木不仁,不知道欣赏。谁都知道自己终究难免一死,但这一天似乎遥遥无期,谁会整日惦记着它?于是便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失去的东西,人们才会留恋它,就像人得了病才会想到健康的幸福;瞎了的人才更加珍惜光明。如果我们把活着的每一天都看作是生命的最后一天,便会感觉这个世界是多么的五彩缤纷、千姿百态,每时每刻都意义万千,这便显示出生命的价值。让我们热爱生命,做一个无悔无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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