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淮生先生是我区资深作家、诗人,在全国文坛有一定的影响,也是我所敬重的老一辈文学工作者。吴老年届八旬,精神矍铄,仍然笔耕不辍,在我国文学艺术的百花园中以自己独有的风格绽放着光彩,令人感佩。我以后学之辈忝列诗坛,在各种诗会上与吴老有幸交流,聆听教诲,受益匪浅。吴老为人谦和的大家风度,对待创作的认真态度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吴淮生诗词选》是吴老创作的一部新旧体诗词合集,由珠海出版社出版。作品时间跨度大,共收入吴老60多年来创作的新旧体诗词近600首,内容丰富,恣意汪洋,可谓集大成之作,从中可以看到吴老呕心沥血、孜孜以求热爱缪斯的笃诚心迹,60余年的心路,从春到冬,从青春少年到白发老者,经历了人生多少的风霜雪雨,饱尝了生活多少的酸甜苦辣,但精神的追求始终如一,不因时间的变化而变化,不因年龄的变化而变化,我认为这就是吴老的本色,也是吴老创作的动力和源泉。吴老的诗作有其独特的创作风格,既有浪漫主义的吟诵,也有现实主义的高唱;既有对祖国壮美山河的歌颂,又有对异域风光的描绘;既有对工作、生活了50多年的塞上饱含真情的赞美与倾诉,更有对故乡皖南青山绿水深深的眷恋与思念。不论新体旧裁,字里行间无不充满着作者的爱,一种大爱,大爱无疆。
一、新声,真实的心声
《吴淮生诗词选》中共收有吴老创作的新诗146首,多系组诗。新体诗伴随着伟大的五四运动已在中华的大地上诞生了90年,其自由的体例和更为广阔的抒情空间为人们所喜爱。受此影响,吴老在少年时期即进行新诗的创作。1945年写下的《卖艺的人》、1946年写下的《修行者》、1947年写下的《老教师》就是佐证。他以一颗少年之心关注着当时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所遭受的苦难和普通劳动者的艰辛,用诗的语言来表达他的心声,可见他的诗一开始就是贴近现实生活的,他敏锐的观察力令人折服。1947年至1948年间他写下了《光明篇》,抒发了一个爱国青年在黎明的前夜向往光明的渴望心情。他在《光明篇之灯》中写道:“刺破一室的黑暗/多么明亮的记忆啊/一粒火/照亮着黑夜的影子/更照亮摸索着的里程”。在黎明的前夜,他期盼着、抗争着,终于迎来了新中国成立的光明,他也以满腔的热情投入到了新的学习和生活当中。这一时期吴老以其他文体进行写作,整个50年代能够看到的他的诗作并不多。在经历了反右运动、十年“文革”之后,饱经磨难的九州大地再一次盼来了文艺的春天。吴老此时虽已人到中年,但他激情勃动,压抑了许久的创作热流奔涌而出,短短的二十多年间,出版散文集三部、诗集五部,硕果盈枝。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到21世纪初,吴老创作了大量的诗词作品,《吴淮生诗词选》中的绝大部分诗作都是这一时期创作的。吴老关心祖国的建设与发展,写下了《街灯》《人造天河之歌》《火炬的接力》《致宁夏》《旗帜与鲜花》等充满着火热生活激情的华章;他的足迹遍布了众多的名山大川,也留下了《衡阳雁痕》《赣闽行脚》《云南诗痕》《宁夏风景线》等赞颂祖国壮美山河的诗篇;吴老感情细腻,写了不少饱含着亲情的诗作,如《我和女儿》《儿女情》《银婚曲》等,读来十分亲近,有些诗句让人动容;吴老为人谦逊、交游较广,富有感情色彩的送别、题赠诗也有一部分。这些诗无不包含着他乐观的人生态度,每一首诗都是发自他内心的声音,正所谓言为心声。但真正能够体现吴老艺术风格和创作水平的还是几块大的组诗:《在云岭新四军军部旧址纪念馆》《在缪斯的家乡》《欧洲的瞬间》《故乡烽火忆当年》《寄给爱琴海上的缪斯们》《在太阳边缘》等。在《在云岭新四军军部旧址纪念馆》的三首诗里,吴老用满含深情的笔墨描绘了周恩来、叶挺等老一辈革命家在抗日烽火前线生活、工作的感人场景:“四十二年前,战火燃烧华夏/我们的周副主席在江边驻马……掬一捧清水冲洗去仆仆风尘/撑半晌竹篙飞溅起点点水花……他拂去衣上的水珠从容伫立/身经百战,何惧风吹雨打!”(《在云岭新四军军部旧址纪念馆之竹筏》)鲜活的人物形象跃然纸上,一举手、一投足,仿佛都在昨天,自然而亲切。“……我坐在房中久久地等待/把胜利归来的军长访问/胜利,已经几十个春秋/将军哟,为什么还不跨进房门?粉白的墙壁呀,你如会录像多好/今天,请映现威武的将军/沉默的条桌啊,你要是录音机多好/此刻,我请你播放他那广东话音……”(《在云岭新四军军部旧址纪念馆之在叶挺将军的房中》)艺术的想象让时空变幻,为的是寄托永久的怀念,将军没有归来,他却永远地活在我们的心中,正是这种心的怀念才勾起了作者的无限诗情。吴老出生于皖南,对这片土地怀有深厚的感情,皖南又是当年新四军军部所在地,那战地黄花分外香的情景令多少热血青年向往,至今也让人遐思。吴老几次随中国作家代表团出访或到境外观光,留下了脍炙人口的诗篇。“而今,在她们的故乡/奥林匹斯诸神/用笑语拂去我的风尘/神们的语言/是无字的天书/我只好用‘亚尔萨斯’/表达凡人的衷情 在神祇的议席上/缪斯是山岳/她们团团围我而坐/于是,我也化为诗神”(《在缪斯的家乡之致雅典的诗人们》)。语言轻松,充满自信,超凡脱俗,是一种神圣而崇高的感觉,这就是诗,这就是诗人。“一条浅蓝的小河/高傲地流过/缓慢地流过/中国空姐/在法兰克福……槖橐的皮鞋声/叩打着/异国的河床/河面上 绽开/黑白相间的花朵/小河 牵动着/两岸旅客钦慕的目光/中国空姐/在法兰克福……笑靥如花”(《欧洲的瞬间之法兰克福:中国空姐》)。形象化的语言道出了中国人高雅、自豪的形象,在异国他乡如一朵美丽的花散发着馨香,让多少人投来钦慕的眼光。吴老于细微之处入手,寥寥数笔就把诗中的人物刻画得十分生动。“在挥汗如雨的赤道线上/我走进秋天的清凉/天风拂我衣襟/牵曵云雾之飘荡/借这仙山琼阁小憩/我的心也凌空飞翔……从这里迸出欢乐/从这里流溢死亡/从这里啊/也能欣遇再生吗?”(《在太阳边缘之夜宿云顶》)马来西亚云顶是东南亚最大的一个赌场,看似清凉世界,表面上迸出着快乐,实际上流溢着死亡。吴老以游客的身份“小憩”旁观,有感而发,以前后对比的手法先设想、后反问,给出答案:这犹如仙境的赌场,赌客们不仅不可能成仙,而是永远都不可能欣遇再生,作者这种批判现实主义的态度,发人深省。吴老的诗大多简洁明快,却能深刻反映事物的本质,在虚实之中给读者留有联想回味的余地。在艺术手法上多是以情寓景,以景写情,构成浓烈的诗的意境,抒情性很强,洋溢着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相结合的鲜明色彩。
二、古调,优美的情调
《吴淮生诗词选》中共收录吴老创作的被统称为旧体诗词的近体诗、小令、长调、散曲近500首,洋洋大观。根据吴老自述,他年少之时即喜嗜诗词,达到意痴神迷的程度,甚至一唱三叹,不能自已。他青年时代倾情新文学,但于旧体诗词始终流连忘返,自20世纪50年代始即有作品不断问世,至80年代后旧体诗词创作已入佳境。不仅种类多、数量大,而且题材广、水平高。总的来说,大致可分四类:一是时政诗,二是怀乡诗,三是游历诗,四是馈赠诗。无论哪一类诗,都包含着作者的思想感情,这些思想感情就是通过形象思维、艺术概括成为诗化的语言,借以抒发作者对一个人、一件事、一个具体对象的真实感受,袒露真情,展示心迹。《我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升空》《题固原、海原扬水工程》《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七十周年》《红军长征西吉将台会师》《抗洪斗争赞》等就是第一类作品的代表作。吴老对宁南山区怀有很深的感情,关心六盘山区的发展变化,以六盘山为题的诗就有数首。他在《清平乐·纪念红军长征六十周年试和毛泽东同志韵》中深情地吟道:“豪情岂谈,常系当年雁。赤帜铁流凌霄汉,堪笑追兵百万。擎天一柱雄蜂,花开甲子春风。改革高潮迭起,神州跃马腾龙。”登上巍巍的六盘山,忆昔抚今,改革春风吹遍祖国大地,旧貌换了新颜,吴老对此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思乡在古今诗词中也是一个永恒的主题。《故乡行(九首)》《回乡偶书》《秋思》《思乡》《乡情》以及以故乡的一些人和事创作的诗词占有一定的篇幅,我把它都归入第二类怀乡诗中。吴老身在塞上,情系故土,时时都牵挂着家乡的山山水水,思念着那里的一草一木。这种牵挂和思念是一种爱的具体体现,而不是乡愁乡怨。“天际归来拭目新,万千气象更何因?弋江期有经纶手,待绣家乡处处春。”(《故乡行之赠家乡县委领导同志》)诗中更多的是希望,希望把自己的家乡建设得更加美好:处处是春,美如锦绣,是真情流露,也是真诚祝福。《菩萨蛮·为茂林小学成立八十周年作》中也同样表达了作者的寄托之情:“……流光何处迹?林木依云立。兰菊竞芳菲,朝晖与夕晖。”深情寄语故乡学校,殷殷爱心可见一斑。吴老不同时期的怀乡诗也有一些变化,年轻时志在四方,乡情较淡,表现在诗中语句轻快,进入古稀之年以后,乡情愈来愈浓,爱意愈深,但他始终保持着积极乐观的态度,在用诗的灵感与创新不断回报自己的故乡,寄寓自己的爱和情。第三类游历诗,以赞美祖国山河为主体,抒发作者的情怀,与新体诗的内容多有相通,这里就不展开谈了。第四类馈赠诗,诗人之间相互唱酬,惺惺相惜。也有一些以诗答谢、感怀的诗作,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吴老骨子里面作为传统文人的情趣与襟怀。吴老的作品重视国情、乡情、亲情、友情,体现了诗人的本质。诗本来就是感情的渲染,是爱与情的结晶。吴老的旧体诗词讲求声律、注重用词,合辙押韵、章法严密,在继承中又有创新,内容多有变化,因而有较高的艺术水准。不论是诗还是词,都追求开阔的意境,很有韵味,达到了“意在笔先,神余言外”的高度。吴老把“古调”变成了优美的“情调”,让人仔细品来,自是回味无穷。
三、新声古调,规律的不懈探求
新体诗形式自由,不拘长短,语言灵活,更容易抒发感情;旧体诗词讲求格律、音韵,追求意境。两种诗体各有所长,并行不悖。凡是具有深厚的古典文学功底并学贯中西的作家、诗人,驾驭新旧诗体进行写作不仅不会存在问题,而且更能体现写作者的文学素养。吴老几十年的创作生涯所取得的成就,就证明了这一点。吴老身体力行,在新诗的园地里勤奋耕耘,为新诗的发展与弘扬做出了积极贡献;同时也在旧体诗词的传统领域中为继承和创新祖国优秀文化不遗余力,成绩斐然。尽管表现形式不同,但内容是相通的,都在真实地体现着诗人丰富的感情,展现着诗人热爱生活、时刻关心着祖国发展、进步、富强的情怀。吴老在新体诗《青铜峡铝厂抒情之在电解车间》中写道:“床/排开长长的队列/摆在长长的走廊/床温摄氏一千二百度/躺在床上的鹅黄铝粉/热得银色汗液直淌/燃烧着的床前/气温六十度/电解工人大汗淋漓/整天流淌 流淌……于是/长长的走廊/化作长长的河床/铝的银汗和人的热汗/相共流长/热汗溶进银汗里/银汗的结晶/胜过了不锈的钢”。语言简练,热情奔放,形象化的比喻具有很强的艺术想象力;在旧体诗《参观青铜峡电厂》中诗人吟唱道:“东去黄河几度旋,问渠底事竟流连。当时月黑风高处,此日银华火树悬。峡上平湖开宝鉴,坝前玉瀑溅飞烟。明珠谁撒三千斛?溶作西陲不夜天。”语句凝练,音韵铿锵,富有概括力和艺术表现力。运用不同的诗体描写相近的内容,同样是抒情,却是异曲同工、别具韵味。吴老在新旧诗体之间没有徘徊、没有彷徨,也没有偏颇、没有顾此失彼,而是一样地倾诉着自己的热情,寄托着自己的理想,追求着人生的最高境界,因为不论是新声还是古调,都是他的钟爱。在诗词创作的寂寞路途中,吴老始终保持着一种平衡,竭力寻求新体诗与旧诗词之间的共同之处,根据题材、体裁的需要,赋予不同的内容,使它们各展风采,在美学的层面上达到一致。吴老新旧诗体应用自如,长短互补,避免了新诗中容易出现的冗长散漫、语句不够精练、缺乏韵律的缺点,也克服了旧体诗词中刻意营造诗味而呆板的问题。新诗的发展离不开旧体诗词,包括思想感情和创作方式上应在传统旧体诗词的基础上创新发展,而不是把它们完全割裂开来。形式只是一种载体,它终归是要为内容服务的,艺术创作才是最重要的。新诗要突破旧体诗在程式上的窠臼,而旧体诗更应丰富新的内容,两者形式上没有联系,精神上应该一脉相通。新旧诗词各有其特定的规律,只要深入学习、刻苦钻研,把握规律,就能把它们统一起来灵活运用,就能够创作出无愧于我们这个伟大时代的诗词作品来。吴老在把握新旧体诗词规律,进行艺术创作上无疑是一个代表性人物。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脚下的土地爱的深沉”。生活是创作的源泉,热爱生活是创作的原动力。吴老年已八秩,仍然坚持创作,屡有佳作问世,青春焕发,激情不减,就是因为他对美好的生活充满着挚爱。爱是可以跨越时空的,爱也是没有疆域的。吴老潜心创作六十多个春秋,我想没有爱是坚持不下来的,因此用大爱无疆来概括吴老的创作生涯是再合适不过的。
(原载2013年5期《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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