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红了的季节

甘肃　黄忠龙

对于苹果，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个有着神话传说，有着科学典故，有着舌尖上美味春秋的天生尤物，让所有人爱不释手。即使被上帝不小心咬了一口，也成了一种时尚的标志与荣誉，在年轻人的手中传来递去。

对于家乡苹果，我想到了一棵树的种植过程，抑或一个人的思想经历。

每一个人都想让自己变得美好，这是因为不管男人女人他们内心深处都渴望得到别人的赞美。战国时期齐国谋士邹忌，身高一米八六，形貌昳丽，窥镜自视，自我感觉良好。便问妻妾及客人:“吾孰与徐公美?”他们皆言邹忌比城北徐公漂亮。待徐公造访，邹忌仔细比对，才觉他与徐公“弗如远甚”。暮寝而思之，便有了讽齐王纳谏之轶事。邹忌虽爱听别人的赞美，但他没有在一片赞扬声中自我陶醉，而是很快觉醒，悟出了治国之道，使其形象显得更加俊美。

每一个人都想让自己的家变得殷实，这是因为不管城市农村，家这个唯一没靠制度而靠亲情维系的人类群居单位，是每个人生存的依靠和心灵的归宿。就像月之于天空，鸟之于树梢，草木之于大地，即使一个蒿柴棍它们也渴望靠墙立起来。殷实与小康是古今人对家庭建设的美好目标。虽然，这些目标词汇在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内涵，但人们追求这一理想的方式永远不会改变，那就是勤劳致富。

每一个人都想让自己的家乡富庶起来，这是因为家乡永远是我们精神的故乡和灵魂的归途。“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即使贵为唐朝三品大员的贺知章，也会辞官不就，从千里之外的长安舟车劳顿，风雨兼程赶到老家，看看门前的镜湖水。这位在长安城里说了五十多年的唐朝普通话的浙江萧山人，依旧保留着乡音的门票，为的是让自己能够很快跨入故乡的门槛。

我渴望家乡富庶与渴望家庭富裕以及自身富有一样急促，这三者与国家富强是一个环环相扣的链条，抑或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梁启超说，“少年富则国之富”，这中间也就包含着家庭之富和家乡之富两个层级。

我小时候生活在陇中一个偏僻的小村，那儿的父老乡亲永远靠天吃饭，“伏里的雨，缸里的米”，天不下雨，日子就会断炊，岁月就会断顿。穷则思变，于是人们就开始一遍遍寻找新的生存出路，因为“变”字上面是一个“亦”，下面是一个“又”，本身就是一个不确定的意思。正是经过了几十年不确定的苦旅生活，乡亲们终于从苹果花开的季节中看到了希望之路。于是就有了满山遍屲的苹果树，就有了粉嘟嘟的苹果花开满山川，就有了红彤彤的累累硕果压弯了季节的枝头。

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认识苹果的，也不记得吃第一口苹果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儿时，家乡没有苹果树。在家乡的语汇中找不到关于苹果的描述，比如，“桃三年，杏四年，核桃枣十八年”，比如“桃花开，杏花绽，急得梨花把脚拌”，这些有关植物生长方面的谚语，就缺少红苹果的习性。虽没有红苹果，但与苹果同根生的棠棣之果——花红倒是见过不少。奶奶家的后院里就有一棵，每年都会结出黄中带红的果子，那核桃般大的果实从青果开始就一直像磁石吸引着我们，成了我们时常牵挂的东西。奶奶有时看见我们一群贼溜溜旋转的眼珠，就嗔怪地说:　“又惦记着我的那棵花红树了。楞叫‘贼’偷了，不要叫‘贼’惦记。”我们顿时明白了奶奶的意思，就乘大人们下地干活时，伙同堂兄一起偷摘几颗花红，躲在我们庄背后的土窑中吃起来。那青果酸得掉牙，可我们兄弟几个吃得满口余香。

现在家乡满川都是苹果树，家家都有。不要说苹果未成熟时节就是收获的那段日子，路旁的枝条上缀满了一串串珍珠玛瑙，通体晶莹，红汁欲滴，却无人去摘，这让我想起了《战国策》中“道不拾遗，民不妄取”的一句话。对于苹果，就家乡人而言，已经不是民不妄取的那个阶段了，而是民不去取。因为家家都有苹果，谁还愿意去摘他人的呢?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家乡只所以有着道不拾遗、民不妄取的现象，正是因为包产到户，自给自足，让他们囤积日子的余粮，产业调整，苹果种植，支稳了他们生存的底气。

无论你从北山上进来，还是在南山上远眺，老家一排排崭新的民宅让你顿觉天地真的变了，那高耸的二层小洋楼与砖混结构的平板房错落有致，交相辉映。门前的三轮车与路旁的小汽车让你感到岁月的车轮在不断的更新。由一个木质的独轮手推车到两个橡胶磙子的架子车，再到三个轮子的农用车，以至四轮小轿车。车轮的增加，让路变得越来越宽了，也越来越硬强了，不是油铺路面就是硬化的水泥干道，通畅工程让村村通畅起来。地头的一堆堆苹果、路畔的一大山洋芋，它们被小心翼翼地封装起来，从这条路上起程，送往各地。还有那些挂在屋檐下火红的辣子与爬在木桩上的玉米棒也在火急火燎地等待着出嫁的日子。

当一种东西只有在某一个地方成了最好的，这种东西就成了特产，如果把这种东西做大做强就成了品牌，成了一个地方的名片。于是，有关这种东西的故事就开始被岁月的笔抒情起来。静宁的苹果便就是最好的例证。静宁因苹果而山川秀美、人民富裕，苹果因静宁更加甘甜美丽、楚楚动人。苹果与静宁便从此有了不解之缘。提起静宁必提苹果，提起苹果必谈静宁。静宁苹果与赣州脐橙、广安蜜梨、蒙自石榴、中宁枸杞一样成了全国名优果品。这不得不让我作为一个静宁人感到无限的荣耀和光彩，甚至有了几分骄傲和自豪，几分衿持和窃喜。

苹果红了的时候，是故乡人繁忙的时节，也是静宁最红火的季节。那季节有多少引人入胜的情节与欢歌笑语的情景，把一个金秋谱写得更加靓丽多彩，充满诗意。而躲在季节背后的那些鲜为人知的金苹果般美好的思想、智慧、汗水以及不被人们理解的酸楚与委屈，认证了家乡苹果的显贵身份，浸润出金果醇香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