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 杜小英
车子在柏油路上行驶，不多时就看到路的左右两边全是果园，苹果正红得可爱。我没去过果园，没见过满缀红苹果又片片相连的果园，便不停左顾右盼。不时会有挂满苹果的枝条伸出园外，刷在疾驰的车玻璃上，发出“嗒—嗒—嗒”的声响。如果车窗开着，临窗的人则一定可以摘到苹果。
车子开了很长时间，穿过成片成片的果园，开始沿不宽的水泥路向一座山上开去，果园更多了!苹果多得喜人，妩媚得可爱!我希望车子能停下来，那样我就可以实现亲手摘一颗苹果的愿望。路上的人多起来，果园离我们更近，苹果离我们更近。此刻，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当是苹果近在眼前，我却只能坐在车上张望。终于，几辆停放的大车挡住了路，我们的车逼迫停下。我迫不及待地下车。嗬!我站在果园边了，站在苹果前了!放眼望去，不宽的水泥路直通山顶!路两旁的梯田里全是苹果树!偶尔也有一两棵挂满黄白色苹果的树，问了方知刚取了袋，苹果还没晒红。我问正在园里忙碌的大叔可以摘一个苹果吗?大叔笑容可掬地说:“可以，想吃哪个就摘哪个!”我拉住垂到路边的树枝，拣最大的苹果摘了下来!咬一口，真好吃!园里摘苹果的人，还有路边装苹果的人都显得很愉快。我更愉快，希望就这样走到山顶。不想，后面在喊上车，只好停步。在车上，我发现自己是第一个摘苹果吃的人。
不多时，车子上到了山顶。我们下车的路北面有许多包着头巾的妇女说笑着装苹果入箱。我们在路南有水泥栏杆的观果台上俯视。好一座被苹果树覆盖的大山!目之所及，全是梯田!目之所及，全是苹果树!目之所及，全是红通通的苹果!这大规模的山地果园，令我除了震撼，还是震撼!果园很整齐，很干净，树下没有一根杂草，地头没有一棵杂树。每一个园子的树高低一致，树上的果子疏密一致，每一棵树上的果子都红得可爱。果园上空拉着长长的，闪闪发光的亮条，当地友人说是防鸟的，他还告诉我，树上挂的黄色小塑料板是粘虫板。每一层地头都有一个大红顶的小房子掩映在树丛中，让我有走进童话世界的感觉!听说这是沼气房，里面有沼气池，利用腐草烂叶等产生沼气和有机肥。有机肥用来给苹果树施肥，喷洒叶面，沼气可以烧水。所以，静宁苹果有机无污染。我心生感动:人们多么精心地呵护着苹果啊!
该走了!我们的车子沿另一条水泥路盘曲下山，扑入眼帘的全是苹果。一树树鲜红的苹果，就像一颗颗红宝石。别了，苹果宝贝!我不会忘记，在深秋的清晨曾来过城川乡的山地果园!不会忘记，离开途中一闪而过的一个稻草人，哦，是麦草人，让我在山野之巅想起了叶圣陶!不会忘记，甜甜的苹果香竟然穿过玻璃缝，沁入我的鼻，沁入我的心!
天依然阴!山野的风，依然时起时落!车子，依然在山上，依然在沿水泥路不停地转弯，不停地奔驰!沿途依然是果园连着果园!路边出现“常坪村”的路牌，一树树苹果个更大，色更红，形更正!
下山后，车停了下来。我们下车，就见有两位俊俏的姑娘端着红红的苹果笑着让我们品尝!我接过那通红的苹果，装进了包里。可是，为什么路边箱子里的苹果是一道红一道黄呢?姑娘说:全红的叫片红，红黄相间的叫条红，是两个品种。蹲在地头抽烟的大叔解答了我另一个疑问:树下铺的黑色塑料薄膜是乡政府免费发的，可以保墒，还可以防止树下长草，树根处高是防止积水使根腐烂。马永萍，这个精致美丽的静宁女人，用标准而优美的普通话告诉我黑膜还可以吸收太阳的热量!我惊异:怎么人人是行家?姑娘又端来切成小块的苹果让我们吃。我拿起一块入口，还没咬就感觉一股甜香渗入心底。哦，这里的苹果味更甜!
我走进果园，极认真地去辨认片红和条红，看到习习姐正坐在一梯形苹果堆旁，手持分级圈，在农家大姐的指导下，用圆圈量着给苹果分级。农家大姐说多年挑拣苹果，哪个苹果该分哪一级，一看就知道。真是个能手!在另一个果园，我找到一棵结满条红苹果的树，经年轻的女主人许可后小心翼翼地摘下一个装进包里。此刻我的包里有两个不同颜色不同品种的苹果——这两个苹果被我背了整整两天。我走进一个又一个果园，惊扰着一树又一树苹果，告诉它们我来过，告诉它们我的喜悦与快乐!在一个园子边上，我忍不住又摘了一个大苹果，忍不住又吃起来!
小时候在老家的山上，我见到的苹果树个奇高，冠奇大，但今天所见，全是低矮的树，苹果嘛，则伸手可摘!他告诉我:苹果树每年春冬各施一次肥，施地头红房子的沼气池里产生的有机肥，每棵树上结的苹果都是二百个左右，每个果园都有两棵秦冠树，是为了给富士苹果授粉……他是工作才几年的大学生，为了果农的苹果能够丰产，大多数时间在树间园头奔走。我又一次心生感动:怪不得苹果这么好，原来从父老乡亲到乡干部，个个都是务果专家!
果树风华正茂，苹果风华正茂，守护的人们风华正茂。苹果，让山野何其多娇，让前来追寻的人们，心情何其美丽!
我不舍地上车。车子在一片果园的相送和另一片果园的相迎中驶离，但总也没离开果园的视野。
午饭后，天气更加阴沉。我们又乘车，又上路，这次没有上山，是在川道里，走的是柏油路。又见一片片果园，又见苹果红通通地站在枝头，又看到路边挂着苹果的枝条擦着了车玻璃。我明白了:之所以路边枝上的苹果无人去摘，是因为家家都有果园。
渐渐出现了人家。房前屋后，总有几树红红的苹果，或者会有一个苹果园横亘在这一家与那一家之间。在这些人家的门前，隔着公路，则是成片的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果园。面朝果园，春暖花开，夏日满目葱绿，深秋硕果累累，冬日满树堆雪。何其美丽的乡村景色!
车子在一个有二层小楼的院子前停下。我们在几位乡亲的招呼中进了大门。墙角姹紫嫣红的小花园里，玫红色的大丽花开得正艳。这是开在我生命深处的花，是母亲生前最爱栽的花。封闭的楼檐摆满盆栽的花，客厅窗明几净，真皮沙发前的大玻璃茶几上，盛放着几盘很大很大颜色稍黄的苹果。朴实的大婶一定要我们吃苹果，可我哪里吃得下。我一再推辞，她一再招呼我吃，还说这苹果最好吃了。最后，我提出切一小块尝尝。大婶的儿子很快切好，我拿了一块一咬，真甜、真脆、真香!怎么这么好吃呢?便又拿一块，边吃边顺房间的楼梯上二楼，楼上每个房间都安着席梦思床、沙发和茶几。永萍说他们冬天烧地暖!我被惊得“啊”了一声。
我们还去了好几家有复式楼的人家。乡下人家的楼中楼，楼檐摆放的一盆盆花，还有地暖，让我明白了:人们精心呵护苹果，苹果让人们的生活何其幸福!
在离开的路上，一位静宁诗人告诉我，墙头或墙角摆放整齐的枯枝，是冬日剪下的苹果枝，细的自家用，粗的会被人收走。他故意问我收去做什么?“做木炭呗!”我的回答让他意外又惊喜。我们离去了，但我记住了大伯家院子里绿绿的长长的葡萄藤，记住了农家大哥说一个苹果从开花到摘下来要经过十几道工序，记住了人们的终年辛劳，记住了这个楼房林立的治平乡。
途经的全是果园，每个园子里都有人在摘苹果。我们选色更红，个更大的果园去拍摄。包着头巾的大姐很害羞，站在树上摆手叫不要拍，可快门已经按下。她忙下树要看，还就着照相机边看边笑道:“丑死了!”她的姐姐一看惊呼道:“真好看”!是姐姐家的果园，妹妹来帮忙。妹妹又上树摘果子，姐姐拿出几个会说话的苹果送我们——红苹果上有黄颜色的字: “我爱你”，或“圣诞快乐”，或“元旦快乐”。我们举着那个“我爱你”，分别蹲在摆放整齐的苹果堆前照相。临走，主人要送我们苹果，我们赶紧快步撤离，把提着苹果追喊的她远远地甩在身后。在疾驰的车上，我不时看到路边有人正把装满苹果的纸箱子往大卡车上装，不时看到沟对面果园里红艳的苹果堆成了山，还看到有人把苹果提进红蓝条纹的果棚里。
天色将暗，我们沿来时的路返城。雾笼罩了远山，再见了，果园!再见了，亲爱的苹果!明年我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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