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配得上未来的所有荣耀

文_罗罔极

一

我曾听一个朋友说，日本人一般不会把残障人士称作“残疾人”，而是称作“障碍者”。因为人就是人，不应因为一个人某些地方有残缺而对他进行区别、分类。我很认同这种说法。

在东京的街道上，有许多无障碍设施，你时常会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牵着导盲犬的盲人。因此，你会产生一种错觉：日本的障碍者远比国内多。

这些障碍者像绝大多数健全人一样在街上闲逛、社交、工作、购物。他们几乎不会引来任何异样的目光，当他们走出商店后，服务生会深深地鞠上一躬，直到客人的背影消失不见。

即便是身体扭曲如霍金，回头率也近乎为零（除非是美女）。我认为，这不是群众对“弱势群体”的无情漠视，而是出于对他人的尊重。

我小的时候家住东北农村，四五岁时，母亲每天抱着我去幼儿园。

去幼儿园的路上经常会遇到一个疯子，疯子蹲在角落里，我们一经过，他脸上就露出诡异的笑。与这笑容同样让我感到不适的，还有村民的风言风语。

“呀，这孩子不会走道。”

“你看，这孩子不能走道，还上幼儿园呢。”

他们永远不会把我当成普通人来看待，而是贴了标签的“残疾人”。他们凭直觉判断我是弱者，这本身难以避免，也很正常，甚至是事实。而不正常的是，他们常常把我所做的事——所有普通人应该做的寻常之事，都视作所谓“身残志坚”的行为。

你上学，身残志坚；你上网，身残志坚；你开淘宝店，身残志坚。

你写诗、唱歌、编代码，对不起，还是身残志坚。

发现了吗？无论你做任何事，无论你做得多牛，“身残”永远排在“志坚”的前面。

二

去年看过一部电影《逆光飞翔》，是由真实事件改编而成的，电影的原型也本色出演了影片的男主角。

主人公裕翔先天失明，幼年便开始练习弹钢琴。

裕翔在大学时结识了许多好朋友，他们一起玩音乐，一起做乐队。但当乐队要参加音乐比赛时，裕翔无论如何也不肯参加。后来才知道，原来裕翔小时候拿过钢琴比赛的冠军，结果裕翔却听到其他同学说:“哼，还不是因为他是瞎子才得的第一。”言外之意就是，“老师同情他嘛”。

裕翔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摔碎了奖杯，并发誓再也不参加任何比赛。童年的这件事，险些毁掉裕翔的整个人生。

或许你会觉得，做自己的事就好了啊，干吗在乎别人的看法？但当真能超然于俗世的人，又有几个？

不过还好，裕翔没有被同学的“戏言”彻底击败，几年之后，他再度登上舞台，终成杰出的钢琴家。

三

裕翔很勇敢，他冲破了世俗的偏见，明白了自己所获得的一切荣耀都是他应得的，而不是因为他的盲人身份，由别人施舍得来的。

但在裕翔之外，我不知道这世界上究竟有多少被风言冷语毁掉的孩子，或许他们还没来得及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崭露头角，才华就已经被风言风语扼杀于摇篮之中。

身体上的残缺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被别人在不经意间划分为异类。

很久以前，我就一直想给如我一般不能行走的障碍者写点儿东西，实际上也确实写过，但我迟迟不敢公开。因为我害怕自己会如龙应台那般，在被世人知道“龙先生”其实是位“女士”之后，她的文章就在别人眼里完全变了模样。

我怕自己如“龙女士”般，被贴上一个标签：残疾撰稿人。然后，我会像少年裕翔那样，把今后获得的所有认同都当成是别人的施舍。

但现在，是时候放开了，是时候随心所欲地写出一切心中所想了。因为我前几篇无关残疾的文章，已经获得了足够的认同。由此，我知道了自己并非依靠施舍，不必在意旁人的言语。

我知道自己足够努力，所以我配得上未来的所有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