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王 鹏
活在焦虑中
“拍纪录片赚钱吗?”最近总是碰到拿这个问题刺激我的人,一般我都会假装真诚地对他说:“这个市场还在培育中,目前不赚钱,以后会是个好的行当。”其实,我的心里还是没谱——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按照你设定的路线发展,纪录片这个行业也是如此。
其实这本不是我想说的。用自嘲的方式来说,拍纪录片获得的更重要的是精神财富——如果不那么物质的话,我应该已经得到了这笔财富。尤其是当我站在北大百年讲堂的讲台上,口若悬河地描述我的过往时,台下的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那时,我的虚荣心分明在翩翩起舞。
我宁愿做一匹脱缰的野马,在自己的草原上毫无羁绊地四处横行。当年心怀不甘离开梦想的阵地,而这个阵地——《南方都市报》深度报道组,在近日宣告解散。朋友说我是最早离开的一批,其实我没有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血还是热的。
我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喜欢遵从自己的内心。大富大贵无望的时候,我决定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勉慰自己的人生。于是,我从一名调查记者转型成为纪录片制片人、导演。我开了自己的公司,开始创业,这是一段新的征途。
一切都比想象中的艰难许多,五六年走下来,基本是活在焦虑中的,这恐怕是所有创业者最真实的心理状态。
我选择的拍摄对象是雪豹,这个距离神灵最近、距离人类最远的神秘物种。我的梦想是超越BBC拍摄的纪录片《雪豹》,让它成为一部经典。我为自己的纪录片取名”雪豹传说”——我想要在无人区实现自己的梦想,或许也是想留下一段属于自己的传说吧。
这部纪录片比我想象的要难拍得多,要克服的问题多如牛毛。如今,已经过去了4个年头,按照计划,还有6个年头来实现关于雪豹的“传说”。我在不断地问自己:我可以吗?
一条不平凡的路
梦想是张牙舞爪的魔鬼,让我坠入深渊,难以自拔。
这四年里,我经常会为拿不出钱给队员们发工资而焦头烂额,四处寻借;也常为经历漫长的等待,拍摄却没有丝毫进展而苦闷不已。但是当你真正进入了创业的阵地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记得公司最多的时候有9个人,大家每天热热闹闹的,给央视和《美国国家地理》拍纪录片,或者拍一些创意广告,每天吃吃喝喝,大钱没有,小钱不断。后来开始拍雪豹,半年下来,9个人变成了3个人——太辛苦,辛苦到令人绝望。我完全理解不得不走的他们,因为拍摄雪豹是一条不平凡的路,需要坚忍和坚守,需要不断克服自己的缺陷,需要放弃一些东西。更令人悲观的是,大家把心思放在了无人区,原先的小钱也没有了,需要过一段苦日子。
按照现在的情况,我们平均一年只能拍到一次雪豹,但是在这一年中,你不知道老天会把这个时刻安排在什么时候,因此,我们一刻都不敢懈怠。但是在无人区的漫长等待会让一个正常人发疯,尤其是每年夏季和秋季的蹲守,我基本都是一个人。当一个人在无人区蹲守了一个月以上时,你就会严重怀疑之前的决定,怀疑把一个人最可能创造辉煌的十年耗费在无人区的蹲守中,却很可能什么都没拍到……几乎每次,我都会用“精神胜利法”来应对内心萌生的这一挑战。我告诉自己刚刚就拍到了雪豹,然后把自己感动得稀里哗啦。之后,郁闷的心情得以发泄,又可以安心在山里待着了。
我把创业的宝押在一部片子上,但是我坚信自己终有翻身的一天,那一天天空晴朗,鲜花遍野。
以拍摄纪录片的方式创业可能和别的实体行业有所不同,大多数创业者是先获得物质回报,再得到精神满足,而拍纪录片则正好相反。我坚信经过十年的打磨,《雪豹传说》也会获得丰厚的回报。
所有人的梦想
我曾是一名环保志愿者,做过一些公益活动。当我开始拍摄雪豹的时候,我是想把它作为一部商业纪录片来运作的,但是在拍摄了两年之后,它开始不受我的控制,更像是一部公益纪录片的运作模式。
很多朋友开始参与其中,这使得我们的团队迅速扩大,拍雪豹已经不仅仅是我的小团队的事,更是参与到其中的所有人的梦想。而后来,众多雪豹的粉丝以不同的方式支持着我们,至今不曾间断。因此,《雪豹传说》这部纪录片就更不能走商业路线。
2015年4月,从一次众筹活动开始,我们的雪豹拍摄进入了新的里程。当时,我毫无方向,穷得叮当响,但是拍摄还在继续。我的老同事王吉陆跟我说:“你做的事很适合众筹,我们来做一次吧!”那时的我对互联网的运作完全陌生,把众筹理解为伤自尊的乞讨,现在想来也够傻的。关于拍摄雪豹纪录片的众筹开始后,有400多万人转发了这个帖子,一夜之间,我仿佛成了传奇人物。当我收到众筹来的款项的时候,内心五味杂陈,难以言表,顿感这笔钱沉甸甸的。
这次活动最大的收获是很多人开始关注我们的拍摄进程,并且各显神通。在从未谋面的朋友的引荐下,一家企业为我们提供了100万元的赞助,让我从此相信真有“雪中送炭”这回事的存在。
我们用这笔钱做了很多事,不仅是雪豹的拍摄,还解救了一只被牧民抓住的雪豹,养了三只父母已经死亡的狼……
我无法把几百个帮助过我的人的名字一一列出来,但是我不会忘记他们。
到了2016年,我们依旧在为资金伤神,但是情形已经大为不同,面前的路已经很宽广了。几家一流的投资机构将协议发到我的邮箱,还有很多朋友在等着随时与我沟通。除了拍摄雪豹的事一天都不敢松懈之外,我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梳理现在的关系和项目运营上。
“虚名”支撑我们一路向前。我被邀请去上海自然博物馆、北大百年讲堂做讲座,先后有20多家媒体对我们的团队做了各类报道。
如果没有困难,所有的创业都不值一提;如果没有精神支撑,所有的创业都将半途而废。
记录真实的世界
我们预计用十年时间完成雪豹的拍摄,有人给我算了一笔账,大概需要1500万元。光靠救济显然是不行的,必须积极寻找新的出路。
凡事求己。我们开始尝试对雪豹系列纪录片进行商业运作,逐渐把重点从电视台向院线转移,毕竟院线更适合我们这样毫无背景的团队,让观众评判好坏,同时取得商业利益,希望今年的纪录电影项目能够顺利进行。
我们开始和网络媒体合作大量的项目,尝试一种新的播出和宣传方式,为长线项目做好准备。
同时,我们利用拍摄雪豹获得的人脉进入国内广告市场,做一些短线项目来弥补纪录片的资金缺口。
我们也有不愿意接手的项目,比如各种伪纪录片。现在国内的纪录片播放平台在流水线上制作一批又一批伪纪录片:先写剧本,再找人演。从一个公司发展的角度来说,这种制作为人诟病,还会将纪录片带入一条死胡同。
纪录片制作人有自己的情怀,可以惶惶不可终日,也可以卧薪尝胆,但要拒绝迎合、造假。毕竟,生存之外,纪录片制作人还肩负着一种记录历史的使命。哪怕是雨打花落的声音,都需要用尽全力去记录真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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