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江过了厦门,就入海了。
我在厦门对面的屿子尾,即在这入海口的南边,面对着浩瀚的大海。
海风习习,波浪一排排冲击着海岸,“哗哗”地响。时时浪花怒放。两三艘轮船泊在这里,黑、红、白的船身,却恰似卧在蓝缎褥上,舒适得很。
南太武山矗立在海湾边上,巍峨荦确,露着嶙峋岩石的山体,显示出堂堂正正的硬汉骨气。
烟波迷茫处,岛屿或隐或现。
我是去凭吊了这入海口的郑成功枪城和南炮台,而后来到这海滨的。
郑成功枪城就在打石坑突出于海边的一座岗子上。
岗子坡上种着果树。坟墓零散地匍匐着。山头则是菅草,长得高而密,枪城就隐没其中。
我从菅草里钻到城前,爬上墙头。满城里也是菅草,旺蓬蓬的,只能看见脚下这一小段弧形的墙垣。
城墙当是用山土和壳灰混合夯筑起来的。那赭色的山土与白色的蛤、蚝壳儿黏结在一块,经几百年的风化剥蚀,总算还留下这颓残的遗迹。
我下到城里钻了一通,手被菅叶子割了几条伤口,像两寸左右长的红线,渗出血珠儿,只得退回来。看不见它的全貌,心中自是遗憾。
菅草在这枪城内外长得如此密匝匝的,把整个古垒严严实实地掩盖住,且残存的遗迹也总有一天会“雨打风吹去”,但它在人们心里,在地方志中,则无法磨灭。
它是郑成功扼守厦门,进攻漳、泉,“反清复明”的重要军事设施之一。
近几年来,对“反清复明”多斥为“正统论”而多所非议。举出《桃花扇》为例,说即使已风雨飘摇的南明小朝廷,也不需要李香君们的忠君报国之心,要的是她们的粉腻脂香。说得很中肯,这“明”是该亡的。
不过,《桃花扇》反映当时的社会现实,并不等于客观事实。因此,文艺作品不可作为事实,并以之作为证明论点的论据。
翻阅历史,此前,同样是被北方游牧民族灭亡的宋朝,在元代,并无“反元复宋”的口号与斗争。难道宋亡了,“正统论”也亡了?“反清复明”的斗争,却是断断续续,自始至终的。
把康熙、乾隆作“王牌”打出来,说大清王朝如何如何,这以偏概全且不论,中国落后挨打,恰恰就始于清朝。自1840年鸦片战争至1911年清朝灭亡的72年中,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协定,有1175个之巨!
清王朝闭关锁国,而当时西方的葡萄牙、西班牙、英国等,则在海权的争夺上先后称雄世界。
明成祖朱棣,应该说是有点海洋意识的,他为“招谕”外国,派三保太监郑和下西洋。郑和从永乐至宣德,30年间,先后7次奉使出海远航,到过30多个国家,远达红海海口、非洲东岸。他的远洋航行,比起赫赫有名的哥伦布远洋航行,早了87年。
清王朝没有这样的壮举,尽管也在盛事值得大书特书。慈禧太后祝寿、盖颐和园,是否挪用了重建海军的银子,这让学者去争论。但厦门的林尔嘉一腔报国热忱,为此捐银200万两,却连个海军的影子也见不着。这可不是戏曲,而完完全全是事实!清王朝在中日甲午海战失败后,竟仍无“蓝色国土”的概念!
我在南炮台前,肃立着,沉痛着。
它是清道光二十年(1840)春,闽浙总督邓廷桢筑的炮台。门洞上方一石匾,上刻“播荡烟尘”4个大字,看着,就令人揪心。
当时,林则徐在广东禁烟,邓廷桢与之同心协力,为加强东南沿海的防卫筑起这炮台,和对面厦门的胡里山炮台,一南一北,把守着这海上的门户。
但厦门很快被英侵略军攻下,宁波、上海等地也相继失陷。清政府腐败无能,在英侵略军兵临南京城下时,屈膝投降,签订了我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这鸦片战争,使我国开始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
而邓廷桢与林则徐就在这道光二十年(1840)同被夺职,又于次年一同被谪戍伊犁。若说南明小朝廷要的是歌女的姿色而非忠君报国心的话,那么,此时的清王朝就更等而下之了:不仅不要英雄们的忠君报国心,甚至不惜拿他们开刀,来讨外国侵略者的欢心。
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南炮台,我来到本文开头写的海边,从这入海口远望大海。
我们有渤海、黄海、东海、南海,有300多万平方公里的蓝色国土啊!
我伫立在这入海口边上,望着,久久地望着……过去,总是把江河的入海口等沿海险要的地方视为战略要地,当作大门,这实在是大错而特错。那300多万平方公里的蓝色国土,也是我们家门里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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