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悌缺失，民族之殇

孝悌缺失，民族之殇

——“四郎弃母”案追记

“隔窗望儿儿喂儿，想起当初我喂儿，我喂儿大儿饿我。以后，你儿饿我儿。”这是一位晚景凄凉老人的感言。北京市通州区张辛庄村，80多岁的老人柴玉吉，一生含辛茹苦养育了五个儿子并带大了六个孙子，最后却活活饿死在自己家中。根据北京市公安局通州分局对老人做的死亡鉴定：老人在被发现死亡的前半个月，就已经饿死了，老人的口唇、指、足端已经风干。由于案情恶劣，通州区人民检察院决定对老人的几个儿子审查起诉。经调查，柴玉吉生前一直跟随五儿子生活，2006年老五程一禾因病去世。2007年11月老人又不慎将左大腿摔断，加之两眼几近失明，生活不能完全自理。四个儿子便协议轮流赡养母亲，每家三个月，算好整一年。可是大儿子来接母亲的第一天，兄弟之间却为母亲的房产发生了争执。争执中，老二打伤了老大，在村委会的调解下，老大养伤，老二接班。在老二赡养期结束前两天，老二打电话给村主任，请他通知老三来接班，并将老人送回老屋。由于村主任没有及时通知。老三也不管不问，最终酿成了悲剧。令人气愤的是老人还曾拖着带伤的腿爬到老五家求救，老五媳妇竟然连问都不问一声，就叫人将老人抬回老屋。老屋西院的邻居一天早上还曾听到过老人在自家院内喊老伴的名字，说没人管她了。

面对调查人员的质询，老大说自己被老二打伤，根本没办法去赡养母亲。老二说自己负责赡养的期限已过，他老婆也看见老三的媳妇给母亲送过一次饭，应该说这事已经交接完了。老三的媳妇说对不起，我没送过饭，你们没交接，我们不负责。老四说还没轮到我呀！法学专家夏吟兰教授说：“四个儿子把自己的母亲饿死了，真是丧尽天良！作为子女，对父母的赡养义务，就个体来讲是百分之百的，不因为你们所谓的轮流赡养，不到自己的赡养这一段时间你就不应该尽义务。”法院以遗弃罪分别判处老二程一田有期徒刑三年、老大程一民有期徒刑两年半、老三程一平有期徒刑两年。对老四程一石，84岁的范德荣老人说她亲眼见到这个混蛋给老母亲吃玉米皮、玉米渣之类的饲料，并将老人的小腿打断，法医也鉴定为“钝器所伤”。老四还将老人的院门锁上，不准他人进入。专家认为这在客观上也影响了其他兄弟对老人的赡养。但检方认为由于案发时没有轮到老四赡养，其母饿死与他没有直接关联，没有追究老四的刑事责任。至于老五媳妇，因丈夫已死，没有赡养义务。四个儿子至今喊冤，认为老母之死他们没有责任，那么究竟是谁之罪呢？

位于大运河畔的张辛庄村是北京通州区的经济强村之一，先后被评为全国乡镇企业集团公司先进单位、京郊百强村、区级文明村等。2000年就实现了工农业总产值7000万元，人均纯收入7000元。村委会每个月给老人发600多元养老金。村主任李海强说，柴老太的钱是够花的。

记者闻讯找到老人的家，看到院子里杂草丛生，房间里阴暗凌乱，因为没电，老人生前用蜡烛照明。屋里仅有的一个红箱子和破柜子落满了尘土，地上扔满了纸巾。2009年4月9日，柴玉吉老人就是在这里面对着儿孙们的照片孤零零离开人世的。村民说：三年困难时期，家家吃食堂，每人的定量就是一个掺了菜的窝头，老二吃不饱，老太太就将自己的大半个窝头掰给儿子。为了几个孩子，她开荒种菜，上山采药，想尽了办法。老大说他小时，母亲担心土炕太凉，总是让他睡在她自己的肚子上。

从老屋步行2分钟就到了老三程一平家。几近落地的大玻璃占了整片墙，看上去非常气派。兰花、菊花、蟹爪莲在屋里摆成一排。隔玻璃望去，院外正在施工。程一平打算在自家房子门前，盖一栋有20个房间的二层小楼，然后出租出去，在当地，每间房的租金在80～120元不等。

老四程一石几年前曾去日本学习过。他的家距老屋也不远，真皮沙发、组合音响、有温度显示的电子钟表将客厅塞得满满当当。圆形的麻将桌上零零散散地摆着一摞摞零钱。老四媳妇尴尬地推乱刚刚码好的麻将牌，笑着说，我们家有点钱都置办家具了。

老大程一民家住海淀区，每月退休工资2000多元。

造成兄弟反目的所谓房产争执是柴老太太居住的五间老屋。他们的父亲生前就担心出问题，便于1982年3月14日与五个儿子签写了一份分家协议，明确“五间房屋每人一间，共作价500元，房屋钱款由老五交付各兄弟后归老五所有；父母有病，兄弟几个轮流照顾。”这几年，随着通州开发区的推进，房价上涨，有消息说整个村子都要拆迁，对拆迁补偿款的期望，使得他们孝悌缺失，丧尽天良。

“四郎弃母”反映出如今经济发达了，物质丰富了，一些人的道德良心却没有了。这个悲剧是对传统的“积谷防饥，养儿防老”观念的极大讽刺和挑战。程家四个儿子，面对的还是有着自己住屋和每年7000多元收入、生活还不算不能完全自理的老母亲，只不过是煮茶弄饭、嘘寒问暖的反哺，却互相推诿，生怕吃亏，任由老母亲活活饿死。老母死后，这几个畜生仍然毫无忏悔之心，还在推脱责任。柴玉吉老人之死也反映了世情的冷漠，老人绝望凄厉的呼叫声，竟然打动不了邻居的恻隐之心，即使怕得罪程家弟兄，不能送些吃食，向村委会反映或报警总还是可以的吧，但他们并没有这样做。相反，在听到老人的死讯后，却又在背后大骂四兄弟的忤逆不孝。人情的冷漠和两面性可见一端。同样，村委会的不作为也应该受到批评。

截至2008年底，我国60岁以上老年人已近1.6亿。预计今后还将按每年800万人的规模持续递增。到本世纪40年代后期，老年人口将超过4.3亿，占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左右，我国将成为老龄化程度最严重的国家之一。从中国国情出发，将来的养老方式还须以传统的家庭养老为主。因为70%的老人还生活在农村，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仍旧必须依靠家庭成员的扶助才能安度晚年，但家庭养老依赖的基础是传统的孝道观念，而孝道观念在近一个多世纪的现代化进程中却受到了很大冲击，一度被看作是封建礼教而受到批判。亲不亲阶级分，促成了大众道德观念的混乱和失序。近些年拜金主义的盛行，很多人为了金钱不仅违法乱纪，甚至六亲不认。传统的家庭养老模式遭遇尴尬。因为家庭是一个封闭的不透明的养老场所，除非老人肯走上法庭状告不孝子女，否则，只能忍气吞声地苟且度过残年。孝道观念的维系还多靠的是子女的做人良知。如果失去良知，道德和法律往往也奈何他不得，这就是家庭养老的难处。对于失去良知的不孝子，舆论的威慑作用不可忽视。程一石之所以丧尽天良暴打老母，就是认为老母透露了他的不孝行径，使他在村民前失去了面子。尽管如此，法制的约束还是不可缺少的。1996年10月开始实施的《老年人权益保障法》，对老年人被赡养的权利做出了明确规定，子女对老人的赡养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老年人要学会并善于运用法律的手段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传统家庭养老模式遭遇的另一尴尬是大量空巢家庭的出现。据统计，我国60岁以上老人中，有8000万属于空巢老人，还有近3000万病残老年人。传统家庭养老模式是建立在多子女的基础之上的。随着计划生育政策的执行，子女大量减少，且多数外出打工、工作、学习，这就不是简单的孝道观念和法律所能解决得了的。另从客观上讲，由于计划生育形成的“4-2-1”家庭结构，即一个孩子需供养两个父母、四个祖父母的难堪局面，除了需要社会道德的升温，国家相关养老制度的建立和完善也是必须的。就我国目前的财力而言，我们是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

中华民族毕竟是一个有着优秀传统文化且视“百善孝为先”的伟大民族，“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早已深入人心。儒家经典《孝经》也把“孝”誉为“天之经、地之义、人之行、德之本”。古代的启蒙读物《三字经》《弟子规》都指出“首孝悌”是做人的基本要求和道德底线，只有子女的孝顺、兄弟的和睦才会有家庭和社会的和谐，进而有国家的安定和谐。孝道教育必须从小抓起。多年来的独生子女政策使得奶奶爷爷和年轻的父母对“小皇帝”宠爱有加，不知感恩，不懂孝道。指望他们继承中国优秀传统孝道文化，那是不容易的。这方面，我们有许多工作要做。

2010年6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