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8月,姐夫因病去世,至今已有25个年头了。在这漫长而又短暂的岁月里,有时在与人的闲谈之中,有时在忆起的往事之中,有时在梦境里浮现的昔日情景之中,姐夫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刚直不阿、不卑不亢的形象仍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里。
姐夫王全胜,祖籍河南禹州市,1927年生于宁夏吴忠古城乡,1988年去世,享年61岁。1949以前在部队工作,解放后分配至公安局工作,中共党员,是吴忠公安战线上一名老兵。50年代在吴忠县公安局工作,当过勤务兵、干警,曾任利通区公安局股长、副局长,马连渠、古城公社社长。1978年彻底平反,恢复工作,任银南行署公安处刑警科长,离休干部。
现在想起来,20世纪60年代,极“左”路线盛行,冤假错案屡见不鲜。今天我记忆的这段历史全部是真人真事,是我亲身经历,没有丝毫夸大之意。记得1964年8月,我参加工作在吴忠中学任教刚一年,组织调我至中宁中学任教。当年国庆节放假,我从中宁回到吴忠,家里一如既往,平安无事。同年11月份,我突然接到家里消息,说姐夫是“反革命分子”。我不知所从,便向学校领导如实汇报(那时有情况不向组织汇报,就是隐瞒政治问题,要犯错误)。当时中宁县已是全区面上开始“四清”,吴忠是点上“四清”,学校领导给我做了思想工作,要放下包袱,不影响工作,于是我乘星期六和星期天请假回家。那是1964年11月下旬,我走在回吴忠的路上,听电台广播站全天播放“现行反革命分子”王全胜的罪行。此时年轻幼稚的我,种种不安与恐惧笼罩着我,我感到不解、疑问、害怕,一个多月以前还是共产党员“四清”工作组的干部,怎么一夜之间变成了人民的敌人,成了反革命。我在晚上回到家里,慈祥善良的母亲怕影响我,她不顾一切,但又怕被别人发现,在深更半夜去姐夫家里探听,人已被拘留,家里十分困难,连买煤油灯的钱都没有,母亲放下了几元钱,悄悄地连夜回到了家里。听了母亲的细谈,目睹此情此景,我又不知实情,带着疑虑和恐惧,第二天清晨乘坐汽车到青铜峡火车站,买上到石空的车票,下车后坐上羊皮筏子,徒步经康滩公社到中宁中学去上课。
这是我人生中最难忘却的一段经历。后来我才知道,1963年组织上为加强领导,从公安战线抽调干部到农村搞“四清”,姐夫先后在马连渠、古城公社任社长。1964年秋,他在古城公社当社长期间,古城是县上的“四清”点,姐夫是“四清”领导小组成员,一天,工作组找他谈话说,有个张营子是漏划地主,要处理,姐夫一听便直言说那是旧社会与他一起在地主家当过长工的,怎么能是漏划地主,工作组随即无限上纲,说姐夫为漏划的地主翻案,加之姐夫对工作组个别人生活作风看不惯,观点又不同,又过去在公安局工作期间,曾有一惯犯,系县领导亲属,姐夫碍于面子,常捕常放,而那位领导认为,罪犯是自己的亲戚,伤了他的面子,现四清工作组长又是他们的人,以张营子漏划地主为导火索,于是新账老账一起算,悲剧出现了。乘极“左”思想盛行之极,他们怀恨在心,下了毒手,无限上纲,无中生有,整理了上报材料,定性姐夫为现行反革命分子,开除党籍、公职,几天内入狱。在那个极左的岁月,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一名受党培养的共产党员科级干部,不明不白地蹲进了自己当年当公安局长所建的劳改所。
姐夫进监狱时,带了毛主席著作和简单行李。在监狱里他坚持学习毛主席著作,坚信是个冤案。1964年11月到1965年12月底,13个月,400多个日日夜夜的艰难狱中生活。他写了很多日记,他耳闻目睹班房里的犯人的冷眼讽刺,“公安局长自己盖的监狱自己也蹲了班房子”,人是有理性的,人也是有思维的,一个人有多大的承受能力不得而知,但我以为像姐夫这样思想上受磨难,精神上受摧残,人格上受侮辱,现实生活中是不多见的。
纸里包不住火,事实终于真相大白,然而在那个年代,虽然平反但不彻底,结论是:经调查,实属错案,下放回生产队劳动。
那个极左时代,一人犯错,全家都要受到牵连。姐夫是“反革命分子”,姐姐跟着也被迁赶回农村劳动。姐姐在农村劳动期间,政治上受歧视,思想上要划清界限,生活劳动上受虐待。那个时候,生产队的庄稼施肥不是现在用的化肥,而是从城市里拉来粪便,再运送到田里。这是一件最苦最累最脏最没人干的工作,因为她是反革命分子的家属,生产队长派最苦最累的活分给她干。生产队劳动时,姐姐不忘贫苦家庭出身,肩负着上有公婆下有六个子女的抚育任务。她不畏诽言讽语,不怕苦脏累差,起早贪黑省吃俭用,在生产队干的是最苦最脏最重的活,得到的却是一般劳动者的工分。那个时代,收入只能靠工分,吃饭用的盐,点灯用的煤油都是很困难的。姐姐硬是凭着一双勤劳的手养活了6个孩子,让他们生存下来。三中全会后,姐姐恢复了党籍,分配在吴忠被服厂工作。她爱厂如家,多次评为先进工作者,由于她多年生活艰苦,积劳成疾,晚年在患病期间,子女十分孝顺,尽到养老送终职责,享年72岁。
姐夫出狱后,一面在生产队劳动,一面书写材料,两次上访北京反映问题,直到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他的冤假错案终于得到了彻底落实,恢复了公职,回到了向往已久的公安战线,干起了他熟悉的公安工作。
姐夫对党的公安事业十分忠诚。解放前他给地主当长工,家里很穷。1949年吴忠一解放,他参加了公安工作,期间加入共产党。他对公安工作十分热爱,侦察破获案件,注重调查研究,侦破疑案常是通宵达旦,常常整日整夜在艰苦环境调查,他长时间出差全国侦破案件,取得了很大成绩。受到上级组织的表扬和奖励。在我们的记忆里,他从事公安工作几十年还没发现一起错案,所以至今在吴忠老百姓的口碑里,他是一名好干警,一名好干部,一名好党员。
姐夫对党的信念一直不动摇。他是党一手培养起来的公安干部,在基层担负了不少重要职责,工作中听党的话,按党的原则办事。他服从组织分配,从熟悉的公安岗位上调到农村工作,他没怨言,干一行爱一行,他在坐牢房时,仍坚持学习毛主席著作,相信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告诉家人和亲朋好友,他会很快出狱。在生产队劳动期间,他带领社员,利用过去工作的关系,为生产队办了不少好事,在群众中有较高威望。从参加工作到受迫害最后平反恢复工作,他从未有过怨言和牢骚,他的信念没变,一直认为共产党是他的救命恩人。
姐夫在困境中表现出了一个共产党员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20世纪60年代,思想上没有准备的他,带着毛主席著作住进了牢房,每天除学习毛主席著作外,自己用泥土揉在一起,一点一点做的象棋,与狱中犯人下棋取乐,度过难熬的岁月。出狱后又闲情逸致,在自己家门前开辟一块绿地,种树栽花,有桃树杏树苹果树;有杜鹃花、牵牛花,八宝兰,绣球,仙人掌等。他手气好,人勤快,不几年绿地一片生机盎然,树上结了果实,花草繁茂迷人,苦难的生活,磨炼了他的意志,陶冶他的情操,也培养了他坚强的性格。
姐夫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有颗慈善心。他在工作期间,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一家十口人的生活是很困难的。60年代低标准,身为公安局长,多吃点粮、搞点特殊,这是权力能办到的事。然而他不搞特殊,凭票在食堂吃饭,人手一份,家里人吃不饱,也以“瓜菜代”解决粮食之不足。按他的身份,安排一个子女在公安机关也是人之常情,他都没有办。低标准时他的父母妻儿老小、岳父岳母亲戚都因缺粮出现浮肿,吃不上粮,他硬是从自己、从子女定量的口粮中死卡硬扣省出一斤粮、几个饼子、几斤菜,解决他们的浮肿和生死问题。60年代,我在宁大读书,他在银川开会,约我在街上饭馆吃饭,我亲眼看见他自己不吃,硬把自己的一份给了那讨饭的人。当时我不理解,我现在明白了他的人品。我崇敬他的善良,更信赖善良产生的力量。他落实政策后,国家给了他2800元补偿费,他全用来给五星一队买了化肥。他省吃俭用,对人出手大方,方便给别人,困难留给自己。他去世后,地区高级法律学者庞律师,前去吊唁,感叹地说:王全胜对自己要求严,对别人宽,仁慈善良,真是个“好人”。我现在已步入古稀之年,有时散步逛街、集会碰上吴忠过去的老公安,提起姐夫,人人敬佩,人人惋惜,为此我也高兴。我想长眠于九泉之下的姐夫一定也会为人间的赞誉感到慰藉,长眠于地下的姐夫也会含笑九泉的。
姐夫与世长辞了,现实生活中子孙后代,都已成家立业,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浪潮中,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他们爱岗敬业,努力拼搏,遵纪守法,诚信服务,生意兴隆,继承了父辈的优良美德,过着和谐幸福的生活。
姐夫的一生勤勤恳恳,全心全意为党的公安事业奋斗了一生,他对党忠诚,襟怀坦荡,实事求是,坚持真理,威武不屈,虽遭受人生极大委屈,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他博大襟怀,在苦苦地等了十多年,终于回到了党的怀抱,开始了为党继续发挥余热的新生活。他虽然离开了我们20多年,他的音容笑貌,他做人的品质,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永远激励后代人以他为榜样,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贡献自己一份力量。
【注释】
[1]写于2013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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