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家高老从艺数十年，造诣精深，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在摄影界名震遐迩，德高望重，一言九鼎。像高老这样的大师，自然门下弟子如云，桃李满天下，而在众多的弟子之中，最得高老器重、青睐者，当推程某了。
程某原在一家照相馆做事。其本职工作是在摄影室里命令他的顾客门正襟危坐昂首挺胸龇牙咧嘴一笑好让他不失时机咔嚓一声赚他个十块八块三块五块或者块儿八角的。业余时间这位老兄便挎上相机卡上墨镜叼上一支超大过滤嘴烟满街遛哒以观察生活体验生活寻找灵感。程某也常搞点新闻摄影，逢上元旦、春节、“三八”“五一”“六一”“七一”“八一”“十一”，以及教师节、青年节、母亲节、植物节、啤酒节之类的日子，便要钻墙打洞拍上一些照片，连同一些名烟名酒名花名草名书名画一起送到市报编辑部。不久这些照片便会有一二幅在二版三版的边边角角里发了出来。于是他成了省摄影协会的会员，后来又成了高老的弟子。他受大师青睐的主要原因不在他的作品而在他的作风，他极善交际，门路很宽，大师在工作上生活上一遇到困难便找他，而他总是满口答应雷厉风行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工作效率把大师交付的任务出色地提前或超额完成了。于是他成了大师最得意的门生。报纸上在报道大师行踪的时候，如果版面允许的话，总免不了要带上像“大师高足程某等人随同前往”一类的话。
省里要举办一次艺术摄影大赛，大师嘱程某认真准备一张参赛作品，作为大师的高足，若不能在大赛中获奖，无疑将是大师的遗憾。
程某在先前拍下的照片中找了好久，也未找到得意之作，只得将一张画面比较整齐的反映该市交通秩序的照片交给了大师。大师看过眉头皱了皱，叹了口气问:“没有更好的了？”
程某摇了摇头，一脸愧色。
大师又认真端详了一会照片。突然，他眉尖一挑，一拍大腿说，“好，就这张！”
程某被大师骤变的感情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不尴不尬陪之一笑。
“小程，你回去用它的底片反过来再放大一张，抓紧送来。”
“什么，反过来放？”程某更糊涂了。
“对！”大师斩钉截铁地点了下头。
程某当然照办了。放出来的照片显得很滑稽:街道马路上，所有的车辆和行人都靠左行。一位年轻人居然用左手执一管大笔往墙上写着什么。照片送到大师面前，大师瞧了瞧，微微一笑，拿起写字台上的铅笔，在照片背面写上“标题:《极‘左’时期》”几个字样。
大赛评选揭晓，《极‘左’时期》获特等奖。省报副刊登了一篇赏析文章。文章说:“这篇作品以平实、自然、含蓄、简洁的手法，不动声色地反映‘文革’这一特定的历史时期的一段反常的社会生活，蕴藏着十分深刻丰富的思想内涵。作者匠心独运，心裁别出，举重若轻，大巧若拙，把对社会历史的深沉反思不露痕迹地融入一个极普通平常的生活场景之中，寓意深远，振聋发聩，表现了作者敏锐的洞察力和精深的艺术造诣……
拿了奖，程某喜滋滋地登门去向大师道谢，当他极谦恭地向大师请教成功的奥秘时，大师高深地一笑，说:“干我们这一行的，拍出一两张好片子算不得本事，能把一般作品变成优秀作品那才叫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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