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和老尹是发小,两人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小学时,老秦是组长,老尹是班长。到了中学,赶上了“文革”,老秦成了“红卫兵”的排长,而老尹是连长。
中学毕业后赶上了“上山下乡”,二人都下农村“插队”去了。苦干三年后,老秦当了大队民兵营长,而老尹当了大队党支部书记。
1977年恢复高考,两人都去应考,结果竟同时考上了本省的同一所高校。还是同班同学。老尹是党员,理所当然当了班长。老秦是预备党员,当了文体委员。
大三的时候,两人同时爱上了班上的一个女生。其实当时这位女生相对来讲对老秦感情更好一些。但到了快毕业时,由于班长是可以参与毕业分配方案研究的,在当时那个特定的关键时刻有着决定人命运的“话语权”,所以这位女生在反复掂量之后,还是选择了老尹。
毕业后,两人都分配到家乡的县机关工作,都当秘书,老秦在县政府办,老尹在县委办。二人都当过副科长、科长、副主任、主任。后来老秦当了副县长,老尹当了县委副书记。
又过了一些年,二人又都上了一个台阶。老尹到市里当了常委宣传部长,老秦当了市广电局局长。这个时候,老秦开始对自己的一生进行回顾。觉得从小到大到老,自己似乎一直都在给老尹当配角,似乎一直都生活在老尹的阴影之中。老尹就像在自己头顶上高悬着的一口大铜钟,始终罩着他,压着他。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争取如何奋斗如何拼搏,最终总还是要被老尹盖过一头。尽管二人一辈子没有红过脸,一直保持着相当亲密的发小关系,遇事老尹对老秦还是比较关照的。但在一些公务场合,老尹往往会下意识地对老秦表现出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这一点,常常让老秦觉得憋屈和窝囊。
二人都过了五十五了。可以说,在仕途上,基本上已不会再在什么发展了。也就是说,老秦已根本不会再有与老尹比肩的希望更甭说“超越”老尹了。老秦有些心灰意冷。
有一天,老秦在参加一个同事的葬礼时,忽然眼前一亮,悟出自己还有最后的一个机会,那就是他要与老尹比一比谁能活得更长久些。从人生的角度来说,谁能坚持活下来,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老秦给自己量身定制了一个口号:等着参加你的葬礼!
从此,老秦改变了生活方式。首先,他痛下决心,戒了烟酒。然后,他再次痛下决心,主动向组织上递交了要求退居“二线”的申请,回到家里静心养气。老尹每天进出高档酒店饭庄,老秦却谢绝一切宴请,坚持每天下班回家自己做饭做菜,而且严格控制每顿都是一荤三素;老尹出入都是乘坐高档轿车,而老秦在市内基本上全是安步当车,坚持每天步行不少于十公里。不仅如此,老秦还坚持每天早上洗冷水澡,晚上到时代广场练太极拳。
老尹吃得好睡得足,营养过剩,缺乏运动,先是高血压、高血脂,后来又是脂肪肝,心脏病。到龄退下来后十分失落,心情忧郁,身体更是每况愈下。老秦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心想自己终于在人生的最后一段赢了老尹!有时,两人在路相遇,老秦故意将脚步踏得山响,偶尔还冲冲拳踢踢腿,一副很阳刚很活力的样子。老尹见了,叹了口气,笑笑说:“老秦呀,还是你做得对,身体是人的第一要素,其他都是空的呀!看来,我是要先你一步去见马克思了!”
老秦听了这话,心里那个得意呀,没得说。
老秦还遇上了一件美事,他居然在古稀之年在老年大学里认识了一位五十多岁的女友。三年前老伴过世后,老秦虽说身体不错,但在精神上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孤寂。现在好了,他的人生的第二个春天就要到来了!
这天晚上,女友打来电话,要他赶快到一家新开的茶楼去喝茶。
女友是个浪漫的女人,同时也是一个爱撒娇爱耍脾气的任性的女人。
老秦不敢怠慢,立马从家里出门,慌慌张张地往那家茶楼赶,结果由于走得太过匆忙,在过马路时,被一辆疾驶而过的汽车撞了个正着。
在老秦弥留之际,老尹赶了过去。老秦听了老尹的一声呼喊,突然回光返照,清醒了过来,睁开眼,望着老尹一会,叹了口气,说:“我一直以为我能参加你的葬礼哩,人哪,总还是犟不过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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