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谢命运,因为它让我与你从小,相亲相爱。
清江冷水一鹜飞,这是你的网名。乍听这个名字,觉得很清雅。可是细细品来,怎么觉得有些凄清。“落霞与孤鹜齐飞”,一只“孤鹜”,也有落霞齐飞,你怎的,却只有一江清冷的水相伴,让人看了名字,心就那么清冷地疼。
其实想来,清冷,倒挺适合你的。你从小就不是个受宠的孩子,你有哥有弟有妹,没有家里老大的地位,也没有小儿子小女儿似乎自然就能得到的宠爱,你总是被人忽略,被父母忽略,被兄弟姐妹忽略,反正你似乎也不在意,从没听你抱怨过,也没见你用什么任性乖张的事提醒大家重视你的存在。
你却是极爱我的。有你在,我就不会觉得清冷。记得小时候,农村都是室外的茅厕。一到晚上,清冷的月光照着室外的花、树,总让我觉得有点阴森,不敢一个人去房子旁边的茅厕。那时候,都是你,披件外衣,拉上我的手,走过让我觉得害怕的花、树,站在外边等我。为了不让我害怕,还会大声和我说话,说的是什么来着?都是无关痛痒的,什么今天的月亮好圆啊,今天晚上好静啊,连狗叫都听不见,还有,你说,我把苏轼送给苏小妹的诗送给你吧,我问:哪首?你说:去年一点相思泪,今日方流到腮边。气得我冲出来追着你打,就这样笑着撕打着回屋去。
上学时,你比我高三个年级。但我们一直都是老师、父母的骄傲。那时学校但凡有大型活动,我们两个都是当然的主角。比如学校的运动会,男播音员是你,女播音员是我。听着你用吟诵“去年一点相思泪,今日方流到腮边”的嗓音吟诵抑扬顿挫的入场式解说词,竟然也是那样的韵味十足。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用崇拜的眼神注视着你,直到我们一起,慢慢地长大。
更让我们自豪的就是各类学科比赛的颁奖仪式了。你在乡高中读书那年,我刚好在乡初中,那时,乡里的高中、初中都合并在一起。有一次,全乡组织了好几个学科的竞赛,你是高中那个年级的冠军,我是初中那个年级的冠军。因为是好几个学科,要分别上台领奖,于是就看见我和你的身影交替着穿梭似地上台下台,打照面时,我还调皮地撞一下你的胳膊。老师和同学们看了都笑了。你却红了脸,像个女孩子似的,低着头回到你的队伍里去。
你后来去了县里的实验高中。在实验高中,你一直是全校最优秀的“尖子生”,那时的高中学生还很保守封建,可是老师却已经很担心地发现,女孩子们给你的情书雪片一样地飞。你的长相实在不敢恭维,却能得到那么多女孩子的青睐,可想而知你的学业多么优秀。
可是,你在高考时却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在数学考试时,年少轻狂的你,竟然漏掉了30分的最后一题,只因为它印在卷子的背面。当你非常自信地提前半小时交卷,和对你满怀着希望的老师探讨答案时,你才发现自己犯的无法挽回的错误。虽然后面的学科你更加认真地答卷,但,30分,已经足以让你和你的梦想——北大、清华,失之交臂。
那是你终生的遗憾。
不到两天时间,你满嘴都是水泡。那段时间,你变得异常沉默,经常一个人呆呆地发愣。
却从不见你落下泪来。
你后来去了吉林大学,就读在物理系。你上大学期间,我中师毕业了。刚好长春电视台招聘节目主持人。因为我有多年做业余主持人的经历,亲友们都劝我去试试。于是,我到长春找你陪我去考试。结果考试那天,我匆忙之间忘了带毕业证书,你赶紧骑上自行车飞也似地回学校我住的宿舍去取,因为太着急,你在校门拐角处重重地摔倒,左臂骨折。但你连医务室都没去,忍着疼再骑车把毕业证送到电视台。
我最终因为中专学历没有进入面试。我对着你哭,哭我的无缘电视台主持人的工作,也哭你白白摔折了的胳膊,你却用瘦瘦的胳膊拥着我,笑着说:去年一点相思泪……
你大学毕业后,去北京工作了。后来,有了女朋友。你带她来见我。
我是怎样顽劣的女子?似乎是嫉妒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拥有了曾经只属于我的笑容和凝视,我在看似善意地陪你们吃饭的时候,却对着比我还小比我还单纯的那个女孩子大谈特谈你在高中时那些“雪片似的情书”,听得那个“单纯”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最后,放下筷子不吃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是你第一次对我发火吧?在我的记忆里,那确乎是第一次。你甚至对我扬起了胳膊,但没有打下来。我哭了:你打呀你打呀,人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何况是我呢。
你就那么愣了愣,“唉”地长叹了一声。
后来呢?
后来,你说,你和她“黄了”,然后,又“绿了”。
“绿了”很久之后,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子,成为了你的新娘,我的二嫂。
从此,你在京城,有了自己的家。
从此,京城,有了我一份深深的、久远的牵挂。牵挂你,牵挂那个我叫二嫂的女子,后来,还有你和她爱的结晶:我的侄儿祺祺。
清江冷水一鹜飞。那样繁华的京城,也有一弯清冷的江水吗?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仿佛看到,你瘦瘦的、孤单的身影,在一江冷清上飞过,让人想起那令人痛彻心扉的诗句:万里经年别,孤灯此夜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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