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的工艺品架上,摆着一尊小巧的雕塑,这是一个女子的半身雕塑,女子的面部有点像狮身人面像,高颧骨、深眼窝、线条清晰、表情庄重,雕塑是用一块不规则的绿色石材雕成,从女子的面部到半裸的前胸,都雕刻得清晰具象,其他部分则保持了石材的原貌,只是打磨得十分光滑。
这尊带有异国风情的雕塑,经常会吸引客人的视线并被问及她的来处,便也就让我经常想起十几年前结识的那位异国朋友。
那是1997年,长春举办第一届国际雕塑作品邀请展,除国内著名雕塑家外,还邀请了来自德国、意大利、俄罗斯、瑞典、芬兰、韩国、以色列、墨西哥、澳大利亚、西班牙等10个国家的雕塑家到长春来现场雕塑。
当时我被抽调到组委会办公室,主要任务就是和外办的同事以及翻译们一起,做好雕塑家们的服务工作。
那些来自不同国家的雕塑家,由于文化背景、自身性格等方面的不同,在做事风格上都有着鲜明的特点。其中有一个人,在不长的时间里,得到了我们所有工作人员的认同。
他就是来自墨西哥的雕塑家。他个子不高,眉毛浓密,留着短短的胡须,穿着随意朴素,不大的眼睛里,总是带着笑意。见到组委会的所有人,他都会主动问好,对雕塑现场外的群众,他也会经常停下手里的工具,笑着向他们挥手喊“hello”。对组委会的安排,他从没提出任何意见,总是说,中国的食物好吃,中国人善良热情,一切都非常美好。
因为他的英文名字又长又难记,他的翻译,一个正在读英语专业研究生的女孩子就给他起了个中文“名字”——“老墨”。
他不大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翻译跟他解释过是和他的国家有关的一个名字后,他开心地笑了。自那以后,别人叫他英文名字时,他会一本正经地跟人家说:在中国,要叫我的中文名字:老墨。
雕塑展举办的时候,正值北方的夏季,为了防晒,所有雕塑家都要带着一顶遮阳帽工作。老墨戴的,是一顶绿色的遮阳帽。他第一次到雕塑现场时,工作人员们看着他戴的绿帽子,都暗自发笑。韩国雕塑家明白“绿帽子”的含义,也捂着嘴偷笑。善良的老墨不明就里,看着大家冲着他笑,忙不迭地点头问好。我忽然为他的善良有点抱不平,赶紧止住那些翻译们的偷笑,走过去告诉他大家笑里的含义。他认真地听着,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看了看,又戴上,告诉我:我们国家很多人都戴绿帽子,中国人都不戴,我戴着,岂不很特别?姑娘们喜欢笑,就让她们笑吧。他还特意扶着帽檐向大家做了个鬼脸,逗得大家更加开心地笑了起来。
可是,转过身,他却十分郑重地对我说:谢谢你。
雕塑家们完成了雕塑作品后,在闭幕式之前,组委会组织所有国外雕塑家去西安游览。我和外事办的一位同事一路陪同。
那时长春没有直达西安的飞机,要从哈尔滨飞往西安。可是我们一行人到了机场后,由于有一架飞机偏离了跑道,所有飞机延误,候机大厅里挤满了旅客。
外国雕塑家们烦躁起来,有的说要返回长春,有的说要向航空公司索赔。我和外事办的同事费尽了口舌才稳定住大家的情绪。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我提出大家一起做个击鼓传花的游戏,输的要唱一首他本国的歌曲。
平时不爱热闹的老墨忽然活跃起来,第一个举手赞成。于是我用手帕编成了“一朵花”,没有鼓,就敲一只空的玻璃瓶子代替。“花”传到老墨手里,刚好“鼓声”停了。老墨扶了扶他那绿帽子的帽檐,给大家唱了一首墨西哥民歌。那并不悠扬的歌声,把周围的许多旅客都吸引了过来,我们所在的那个区域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听到那首异国民歌,在候机厅里唱响,如一股涓涓的细流,让许多烦躁的心平静下来。
一曲唱罢,雕塑家们都变得快乐和活跃了许多,我不由得松了口气,感激地望了老墨一眼。我望过去的时候,他也正在看着我,见我看他,眼里笑意更浓,还冲我挤了挤眼睛。
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用心,眼眶竟有点发湿,赶紧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雕塑展结束前,许多雕塑家都抽空做了一个小的雕塑作品,送给省市的领导。老墨也一直在忙着用一块绿色的石材赶做着一尊小的雕塑。可是无论谁问他是要送给谁的,他都不说。有人说他一定也是送给领导的,这时他会认真地回一句:我不送领导,我要送朋友。
就这样,我这个他“最好的中国朋友”,拥有了这尊几乎让所有工作人员都艳羡的雕塑。我一直记得他送给我这尊雕塑时说的话:你让我知道了,中国人美好善良的心灵。
就在今年这个春意盎然的季节,传来墨西哥流感肆虐的消息。在这段时间里,那尊已经摆放了12年的雕塑忽然从那个工艺品架上突兀出来,占据了我心里最显要的位置。我总是看着那尊雕塑,在心里默默祈祷:愿远在异国的老墨,能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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