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黄昏的街道

刘荣恩

一条春雨黄昏的街道，

两颗充满了剧场悲剧的心。

我们听见一阵小小的声音说：

“生活会无聊到这样没有意思！”

我搀她跳过一片小水塘，

彼此紧握了一下手，只有这一阵温暖。

一条春雨黄昏的街道，

两颗充满了剧场悲剧的心。

赏　析

刘荣恩（1908－2001），诗人、书评家、翻译家，擅绘画，爱好西洋音乐。他生于杭州一个基督教家庭，自小随父母移居上海；1930年毕业于燕京大学英文文学专业，随后执教天津南开大学；“沦陷时期”执教天津工商学院，战后又执教南开大学西洋文学系；1948年赴英国牛津大学贝利奥尔学院访学，后携妻女一并定居英国，终生未再履故土。刘荣恩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北平天津沦陷区的主要文学成就集中在新诗方面，他曾组织新诗社，创办并主编《现代诗》季刊，从1938年到1945年，印过六部新诗集，总共收录了300首诗。

本诗选自刘荣恩诗集《诗》。在《春雨黄昏的街道》中，刘荣恩施展了诗人捕捉细节、并将之场景化的高潮手段。整首诗的主角是“我与她”，时间是一个春日的黄昏，而地点在街道之上。诗的第一节和末一节内容一样，以重复的方式，形成强调与呼应的效果：春雨黄昏的街道，两颗充满了剧场悲剧的心。前半句好理解，后半句说的又是什么呢？于是我们将目光投向第二节，诗中出现了一个来自“一阵小小的声音”的插入语——“生活会无聊到这样没有意思！”它很像话剧中的一句台词，又像恋人之间的一句嘟囔。但诗的基调和整体情境，并不使人觉得“无聊”，因为在第三节，诗人描绘的两个小动作，使我们了然于那无聊生活中的小小悸动，是多么富有情味：“搀她跳过一片小水塘”“彼此紧握了一下手”。

这是两颗彼此“温暖”的心，又何以“充满了剧场悲剧”呢？没有更多的资料能证明这首诗的写作背景。但是可以猜想，在“春雨黄昏的街道”上，两人在观赏了一场话剧后携手而行，剧场刚刚演出的一出悲剧的台词，声音尚回荡在耳边（第二节）；两人亲密地跳过水塘、紧握着手，而情绪还沉浸在剧场的氛围之中。一方面是“生活会无聊到这样没有意思”的悲观，另一方面是近在眼前的温暖与相悦。那两颗能够体察悲剧的心灵，在春雨黄昏时分，街道上相携而行，这本身就是很好的一出并非“悲剧”的戏了。当然，诗无达诂。换个角度说，整首诗也可以被解读为情绪低落之作，因为“只有这一阵温暖”，是无聊、悲剧的人生中唯一的慰藉了，这还不够使生活显得“没意思”吗？两位当事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又或者觉出人生的无聊与悲哀。但那一握依然是温暖的，依然有着“我”对这个世界人和事的深切眷恋。作者的心理活动，就这样呈现为这样一个充满矛盾的戏剧，它被搬演于“一条春雨黄昏的街道”之上，而营造出奇异的整体氛围。

在1944年第8期的《中国文学》杂志上，小说家毕基初对刘荣恩的诗有过一番相当精当的评价。他将刘荣恩这样的短诗写作称为“沉重的独语”，“带着中年人的辛酸，苦恋了心灵的世界，发出一点对于人生的微喟”。将之挪用来评价这首诗，或许也算合适。（朱钦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