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

诗人李白，最喜欢饮酒，饮酒则必醉。他的诗怕都是酒给“泡”出来的，每一句诗里仿佛都有酒的醇香。

一日，他日暮而归，烂醉如泥。街上的孩子们看着他歪歪扭扭走路的样子，觉得这个酒老头蛮有意思，便上前拦住他的去向，学着他的样子走路，还拍手唱起歌来，引得满街喧笑。

李白并不在乎这些，独自陶醉在他酒的醇香里，还和孩子们玩起了走“之”字路的游戏。在他看来，人生百年，只不过三万六千个日子，如果每天不往肚里倒上几杯酒，喝他个醉醺醺的，那生活是没有什么滋味的。

他醉眼朦胧地朝四方远眺，不时仰天长叹，口中念念有词。幻觉中，那襄阳城外的碧绿汉水，就好像是刚酿制出来的葡萄酒。便不禁随口吟道：“遥看汉水鸭头绿，恰似葡萄初酦醅。”吟罢，还一个劲地唱起《梅花落》的曲子来。

此时，他仿佛觉得自己的身后跟着一个声势浩大的车队，车上挂满了酒壶。大型的乐队，正奏着劝酒的乐曲。这让人有些飘飘然了，好像他纵酒的日子，是连历史上的王侯也莫能相提并论的。人生，似乎只有“月下倾金樽”才是最优雅的生活。

明月的夜晚，诗人李白醉倒在回家的路上，静卧在清风朗月里，默默地享受着清风和朗月，就像神仙一样的自由自在，似乎是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爱想什么就想什么，也不用花费一分钱，何乐而不为呢？

这是描绘李白的醉酒情形的，在这看似疯疯癫癫的话语里，蕴藏着一种精神舒展与潇洒的乐趣。纵酒行乐的人，尽管有三分癫狂，但说的都是真话。

“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这是李白醉酒后生活的诗意描摹。我想，如果没有了清风和朗月，诗人倒在那回家路上还会有享受的乐趣吗？没有了清风朗月，诗人还会有诗歌创作的生活源泉吗？我想，李白如果戴着口罩和墨镜匆匆赶路，那是绝不会悠然地在路上“玩耍”的。

清风朗月是历代文人墨客诗文里的题材，也是一种象征，一种自然透彻的象征。它，无忧无虑，悠然飘拂，宁静自然，如梦朦胧。

唐代的李白，借清风朗月写酒的人生行乐；宋代的苏东坡，则借清风朗月写人生的感悟。宋神宗元丰二年，东坡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在秋之月夜，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在清风的水波上，举酒属客，诵诗放歌，“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可谓乐之极也。这哪里还有贬之失落，清风的世界让东坡幻化成了仙人，何愁之有？

东坡对客人“哀人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悲观人生，予以了乐观的哲学诠释。东坡说，“你知道水与月吗？水虽然流逝了，水还是水；月亮虽然有圆有缺，月亮还是月亮。”从“水还是水，月还是月”来看，我们同万物一样都是永恒的。单个的我虽然消失了，但人还是人，还在不断地繁衍，生命的密码仍在血脉里传承流淌。从现在的人身上，可以看到我们前人的“背影”。这样，我们对长江又有何羡乎呢？

东坡又说，人不要有占有的欲望，天地万物是各有其主的，不属于你的东西，即使一丝一毫你也不要占有。“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其实有权有势的人也应该这样，只要享有清风与明月就可以了，因为他可以和大自然融为一体，过着自然悠闲、无拘无束的日子。远比那官场、名利场要轻松自然得多。想来也是，一个人来去匆匆的，要那么多名和利干什么？像曹孟德“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何况“渔樵于江渚之上”的平民百姓呢？难怪东坡在《点降唇·闲倚胡床》里也说：“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这是一种天人合一的美妙境界，浪漫至极，虽有三分寂寥，但绝对是清净无为的幸福人生，可以远离人祸，远离烦心，添福添寿。

在东坡看来，清风明月是自然界无穷无尽的宝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其实未必尽然，所以，名人的话也不可全信。从其变者而观之，清风明月是可以取尽与用竭的。只是东坡不知道后来人是怎么取、怎么用的。他也许不知道后来人只顾享受，只顾经济效益，会大量生产空调，把夏天变成冬天，把冬天变成夏天；会大量生产汽车，到处散播它的废气；会大量开工厂，把空气污染。雾霾气势汹汹地来了，所有城市都几乎重度污染。人们出门戴口罩、眼镜，也要全副武装了。空气中的颗粒物把天空弄得灰蒙蒙的，黑不溜秋的。清风哭了，找不到回家的路；明月哭了，看不到人间的家，看不到江河湖泊的绿水荡漾，看不到鸟儿在绿树间自由飞翔。雾霾的日子里，已经没有了清风和明月。只是一年的三百多天里，雾霾到底要来多少天，我们不知道，只知道来的次数一年年频繁了。

欧阳修《沧浪亭》诗云：“清风明月本无价”。这里的无价，我们可以有两种理解，一种是清风明月是大自然恩赐给我们的，是我们与万物得以生存和发展的自然物质，不需要花钱，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都可以用，大自然是一视同仁的；另一种是无法用价格衡量其价值，是极其珍贵的宝物。不是吗？人类如果没有了清风和明月，整天暗无天日，天不像个天了，那我们人类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每当大雨过后，有明月当空，清风徐来的短暂片刻时，我们总会有世外桃源之感。世外桃源的人，没有现代化的生产，没有白色污染，没有矿产的开发，没有化学污水的随意排放。青山绿水，微风荡漾，蓝天如海碧，鸡鸣在桑巅，炊烟袅袅的桃源生活谁不喜欢？我们可以“百金买宝马，千金买美人”，尽情地享受生活。但一旦清风明月不再，怕是百金、千金也买不了了。

到那时，我们再来治理被污染的空气和水，可能需要花费大量的资金。清风明月便会变成有价的物质而存在，成为商品而买卖。到了一定的时候，可能价格昂贵到与人的生命同价，无怪乎有人就要给清风明月定个价了。定个什么价，怕是累死一代经济学家和会计师们，也是无法确定的。

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的时代还能维持多久？我们这些炎黄子孙是放慢经济发展的步子来保护“清风明月”，还是盲目发展不顾清风明月的感受？的确已到了我们必须选择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