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与艺术家品格
□燕窝:你认为艺术家应该具备什么样的品格?据说你信仰上帝,这信仰和你在艺术方面的信仰有没什么关联?坚持任何一种信仰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人遇到困难就会动摇,你是如何克服你在艺术道路上的动摇?这时宗教信仰能帮助你吗?亦或是,这两种信仰本来就是互相帮助的?
■何坚宁:严肃的艺术家当然是有品格的。但是好人与艺术家不是等号的关系。艺术需要活力、灵性,好人可能有这个,也可能没有。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同等的灵性在良知的基础上,其发展要比没有良知更持久、更有生命力。所以,什么是艺术意义上的好人呢?艺术要的“好人”和一般寓义的好人不同,它首先是要真实。一个老好人是不敢得罪人的,而一个艺术的“好人”敢于面向真实、哪怕为此得罪人。艺术家是属于上帝认可的“好人”,和世俗认可的不一样,上帝通过给予他们艺术才能和成就、做出艺术品来发给“好人”证书和奖章。
其实问题有点复杂。上帝虽然给一个艺术家发了“好人”证书和奖章:让他有艺术才能,创造出艺术品。但这才能和创作是不是被世俗所认同呢?上帝给了凡高那么伟大的才能和成就,可凡高活着时,没有人认得出这是上帝的证书和奖章,那怎么办?所以,一个真正的艺术家需要信仰,他要在世俗还没有承认的时候坚信他自己,他是被上帝挑中的。另外,时间也是很好的检测工具。时间会使很多现世的障碍消失,让才能和价值得以展现。比如凡高如果是中国画界活着的人,他的存在就会威胁同行们的存在,名气也是一种资源,如果把名气都给了他,其他画家怎么活、谁还买他们的画、哪个评论家还关注他们?这是为什么我们都不承认身边有大师。但却能够大方地称赞死去的那些人,因为他们已经不构成真实的威胁。我觉得这也无所谓高不高尚,每个人都需要活着。让同行称赞自己太难了,他们心里知道就足够了。何况当他们真的开口赞美时,很可能总是有艺术以外的原因。
□燕窝:当艺术家是相当不容易的,坚持创作本身已经是很不简单,而作品还不一定能得到承认。这种压力对你沉重吗?当然你已经成名了,也许不需要太计较社会舆论,可是每个人都不是生活在真空,当你遇到表扬或批评时,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你用什么来坚持你的艺术信仰?
■何坚宁:当然我也是人,对社会舆论不可能完全不理会。但我会尽量把它们的干扰减到最低,不出门,不出国,不主动结交什么关系。说我好是一种干扰,有压力,也让人头脑不清醒,不能正确看待自己;说我不好更不好,听到不中听的谁都会有情绪,或者是去反省自己哪里不好了,徒增烦恼。所以我的画虽然已经卖到了很多国家,但我哪里都不想去,一是我现在这样就很好,二是我不想改变现状。我没有太多突破和学习别人的欲望,从来没有,即使从一开始绘画,我的主要导师就在我内心,而我的热情和绘画渴望得自于大自然:海、树木、天空。我还需要去哪里、向什么人学习呢?所谓“突破”其实是有风险的,艺术家的突破目的当然是求好,如果求好不成功,他得拿什么来弥补呢?这时,一些违心的话和评论就可能出现,他对自己也可能有不真实的评价。没有人的意志是绝对坚定的,当说你不好的人德高望重,你会很可能动摇,虽然这个说话者说这话有他自身的需要和角度,很复杂,但你不可能知道这里面的复杂。
至少我知道我的局限性。我生病的时候就完全无法抵挡那种自尊的崩溃,被一群医学院的学生围着,研究你的病、你的身体时,人会被这种毫无尊严的状况打倒。我第二天就跑出了医院。尊严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当病人是最没有尊严的,可是一个穷人进入富人俱乐部也会失去尊严,一个农民进入艺术沙龙也感受不到足够的尊严……所以,这种看起来这么重要的东西,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它是可以被不同条件所剥离的。所以,这次生病的经历又给了我意外的好处:当一个人的自尊都可以被剥离、或尝到过被剥离的滋味,他身上剩下的就是不可被剥离的,而且他很清楚这是什么。对于我,就是强烈的对光和生命的追求。一切能被剥夺的都不能进入艺术,就算进入了也不是真实的、不能流传,只有最基本的、属于灵魂的能进艺术,人的灵魂与艺术品的灵魂是一致的。
□燕窝:描绘一下你作为“人”(而不是艺术家)的个性吧?
■何坚宁:我本人则很率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另一方面,我想做的不多,至少象葛朗台那种生活及其快乐我就不想要。可能是长期对于绘画的专注,以及我成长的年代物质条件匮乏,使我没有机会和精力培养其他兴趣,也可能是我天性如此,知足常乐?呵呵。我已经定型了,能有绘画和音乐陪着我就够了。上帝只为我打开了一扇窗子,就是绘画,别的窗子都没有打开过,大概是他了解我能力有限,太多旁顾反而会不能成功吧。哈哈。音乐则是意外收获,和绘画相比,它不需要付出,而是纯粹的消费,——太奢侈了!音乐不是我的窗子,它是通往天堂的道路。
我曾经想过我有钱时就买音响,后来是黑胶,它们都实现了,如果我还有钱,我可以买更多黑胶,但就是没有想过开什么画廊。画廊的宗旨是卖画,我不需要开画廊也有人买我的画,因此这个目的不存在;而挣钱……我说过我想要的很少,就是能让我画下去、把音乐听下去,好象没有提到钱吧?另外,绘画是我能控制的事情,想画就画,但画廊不行,它是复杂的商业行为,要和很多方面搞好关系,还得有利润,否则就亏本,这些都意味着交换、说违心的话、赔笑脸等等,这些我都没有能力做到,最重要的是我不要这样的生活。绘画就足够好了,既让我自己快乐,也让我的观众快乐。
□燕窝:你是哪里人,你的故乡对你有影响吗?
■何坚宁:我是海南人,这个热带海岛对我的个性有强烈影响,我热爱我的故乡和故乡的人们,养成和他们一样的性格:爱憎分明。那里的景色本身就带有这倾向,红土地、蓝天、碧海。色彩强烈而分明,是启迪一个画家最好的摇篮。我老家是一个很纯朴的地方,人们耽于玩乐,和大自然在一起,春节时商铺都关门不做生意,对于钱的看法,普遍是够花就行了。我本人和我的画也有这种知足的个性,画得高兴就好。如果一个人能够从我画里看到这种高兴,就对了,当然这高兴和一个小孩得了一支棒棒糖有点区别,它好象升级为艺术了。但本质是一样的,就是生命特别饱满,那天的阳光特别饱满时,发自心底的快乐和冲动,觉得做什么都行,做什么都能成功,就是“够”的感觉,它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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