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是我们的眼睛
□燕窝:给我们说说你画的那种画?那些无比抽象的色彩,它们代表些什么,该怎么去看?呈现在你眼里的世界真的很不同于我们肉眼看到的,你一向这样看世界吗?比如,你16岁时看到的菠萝蜜,和现在你看到会不会不同?
■何坚宁:每个人的心理现实不一样。这使得不同的人看到同一颗菠萝蜜,会有不同的心理感觉。有人没感觉,有人喜欢,有人会形容自己就是那颗绿色带刺然而可口的小东西。这就是所谓“抽象画”的本质,它的意思是,不同的心理现实带来不同形状、光感和颜色的菠萝蜜。
我16岁看到的菠萝蜜和现在看的基本上是一样的。如果有区别,就是加入了音乐。另外,16岁的菠萝蜜还是比现在更有形状的,说明现在技巧更成熟了,也更大胆去表现那些抽象的东西,更不害怕别人懂不懂,更突出我内在的灵魂。也能这么说,我现在的技法是描绘灵魂的技法,而过去的技法还包含了对形状的描绘。
□燕窝:你现在是否还需要具体的绘画对象呢,比如一棵树?一片海?你看它们也看得够多了,而你画的又不是它们的形状,也许你已经能够抛开它们,只画你想像中的?
■何坚宁:即使很抽象,还是要有个具体的绘画对象。这种抽象不是天马行空,而是从具体的、活生生的对象中提取强烈的生命感觉。我的画室经常借给别人用,现在有条件学点画的人很多,只要能够,我总是尽力帮助他们,比如借个画室、指点两句。当然他们和我作画有本质区别。对绝大多数学画者,绘画只是一种锦上添花的事情,而对于我绘画就是生命。我把它作为辩认一个人是否职业画家的区别。比如一个人本来是职业画家,后来他当了市长,如果他的官场生涯比绘画重要,他就自动降为业余画家。不仅仅是因为时间和精力都不够了,也不是因为这人水平下降,而是当他面对一幅新的画时,他能贡献给画布的灵魂和生命已经走样或不充分了。哪怕是一个清官,他的精神领域和一个艺术家要的纯粹都是有出入的,因为名利场必然带来很多灰色地带和不真实,那里面的事情太复杂,甚至为了良知必须不真实,或者明明不高兴也得表现出镇静,或者遇到不愿意的事情却不能拒绝,等等。这就与一个艺术家所需要的相互矛盾了。良知对于艺术家当然也是很重要,但真实才是艺术的生命。
□燕窝:谈到艺术不能不谈到灵魂。就象凡高,从来没有人在谈他的画作时忽视他那样的一个灵魂。你怎么看?这是一个很抽象、有洁癖的词语,而艺术家们的生活似乎又是公认的放纵不拘,它们之间是否带给你矛盾呢?
■何坚宁:灵魂是很难讲清楚的一件事,但事实上我们谈话以来一直没有离开过它。我的画至今也只能做到有一小部分人看懂,但看懂的那些人说明他们与我放在画里的灵魂相通了,也许不是相通,而是他们在画里寻找他们自己有过的那部分灵魂形状,并且找到了。在欣赏画方面,不一定画技高的人就是最好的赏画人,画技高的人能从技巧方面与作者共同探讨、研究,提出中肯意见。但看画时状态越纯越好,就是说,抛弃一些别的包括技巧,纯粹拿生存经验与画里的灵魂进行沟通。大病初愈的人看我的画就很有感觉,其实他们不是为了看画,而是在寻找那种强烈的生命感,而我的画里,他们又正好看到我的画,我们算是互相找到了。有时人世太繁复、太多利益牵绊,所以连赏画要做到纯粹也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反而生命状态和这种寻找意识越单纯,除此之外越是什么都没有的人,越能和我的画共通。比如杀人犯,我们可以剥夺他的生命来惩罚他,可是我们无法剥夺他对生命的渴望。人最本质的东西是生命,这东西也是我们灵魂最本质的。所以没有人是没有灵魂的,没有人对生命不饱含渴望,当这种渴望的其他途径被堵塞或剥夺时,它反而能集中地释放到对画的观赏中。
灵魂是一种泛泛的东西,我们刚才谈到的激情和渴望都离不开它,以它为内核。神说,灵魂永存。在现实中,它以绘画、音乐和诗歌等艺术形式流传千万代,也就是永存。我们今天去看很久以前的名画名诗,还是会激动,因为赏画读诗的人也有灵魂,人类的灵魂是共通的,一方面,人们从艺术品当中看到了人类的灵魂——那形状也是他们自己的形状,所以会激动。另一方面,人们看到了艺术家留在作品中的有个性的灵魂,灵魂之间发生了美的交换。每个人与同一幅画里的灵魂,其交换程度不同,所感受到的喜悦或悲哀也不同。说起来,付出最多的还是艺术家本身,不付出灵魂去捕捉艺术对象的灵魂是不可能的。比如贝多芬要写一首《命运交响曲》,他付出了灵魂去得到这个作品,他的付出和被这作品打动的听众就很不同,差距极大。不仅如此,受感动的听众收获的是愉悦,是灵魂深处被释放后的轻松感,而贝多芬一生收获了巨大的痛苦。第三,听众有选择权,创作者没有。只要他想得到作品,就必须这样去付出,而听众却可以选择让感受深入或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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