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度带来愉悦

难度带来愉悦

□燕窝：呵呵你有时候很孩子气，想用高兴来概括掉整个世界和你的全部生活。我可能会认为，这是因为思考是一桩艰难工作，所以我们宁可一言以蔽之。显然你宁可放弃艰难的思考，宁可去做有难度的事情，这样才会让你高兴。

■何坚宁：是的。这种高兴不是因为得到了什么实际利益，而是因为克服之前的难度。本来认为很困难的事情，现在有机会完成了，怎么能不高兴呢？

克服难度会带来极大的愉悦。把没有的做有了，把不好的做好了，把具体的做成理论了，或者倒过来……这就是难度，也是我高兴的根源。我想它其实是一种古老的征服欲、拥有欲，也是最古老的人性。就像后宫佳丽三千，无论皇帝享不享用，拥有了这个数量本身就让人高兴，选择权（选择用或不用）也让人高兴。呵呵我的黑胶就是我的“后宫三千”，买到了是一种高兴，拥有“随便听不听”的自由是一种高兴，听的时候又是一种高兴。像贝多芬钢琴协奏曲，本来听一张唱片就够了，而我有十张，不同版本不同钢琴家的演奏，这个难度就不一样了，我的高兴度因此增加了。

这么说吧，能够随心所欲是很让人高兴的一种状态，而这种随心所欲是由于你克服了一定难度才得到，它让人更高兴。

当然我们不能把这种态度带入到生活中。

随心所欲意味着喜欢或不喜欢，纯粹以自我需要、自我意志、自我情绪为转移，别人的感觉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才。杀人狂就是处于这种状态中，除了他是人，别人都不是人，都是道具，是他完成“杀人”这个意愿的道具，这很可怕。所以头脑或艺术中的“随心所欲”及其相连的征服欲不能完全抵达生活，否则会带来灾难。

现实生活中我们是有限度的，有限地去满足欲望，底线是不伤害别人。比如我今天花了5万元买音响，很多朋友问是不是我把买唱片的钱用来买音响了。当然我不会。我在我能继续买唱片的前提下，去买的音响。我有两种愉悦，买唱片和买音响，但唱片的愉悦必须先于音响才得到保障。——这就是现实生活。生活中各种事情，无论精神利益还是物质利益都秩序井然，哪个大哪个小，哪个优先哪个置后。有时可以都要，但必须按秩序来；有时只有一个选择。

比如让我们在买音响还是保障儿子上大学的花费之间做出选择，在生活中我们就只能选后者，因为选了前者会伤害到后者。“鱼我所欲，熊掌亦我所欲”，但后者对我们更重要。其实我们对别人的态度行为并由此得到的社会形象和认可，也是一种“熊掌”，它有时比艺术低，有时比艺术高。比如我当了十年教师来维持我家庭的基本生计，这时我就不能撒手专门去画画，这是生活高于艺术的部分；同时，我并没有放弃画画去做生意，去寻求一种可能更来钱的生计，这则是艺术高于生活的部分。

生活和艺术在这种关系看起来是互相削弱的。但当我的努力到达一定程度，并遵照它们自然的秩序，就能够二者兼得。现在我已经能够通过画画给予我的家庭很好的生活，而这种成果正是由于数十年我没有放弃绘画去追求好生活而得来的，它们终于转变成为了一种相得益彰的关系。

从这一点来说，我确实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