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缔造了凡高

热爱缔造了凡高

□燕窝：你肯定听过太多人的赞美。当你被人称赞时，心里是否不安？我的意思是，你的画像当年凡高、并不是广为人们接受的审美模式，然而你的生活却不是他那样的。凡高很苦，而你不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不同？

■何坚宁：像凡高这种天才，他对自己的内心需要当然是确定的，从他饱受挫败却不肯放弃绘画也能得到相应的证据。他是一个由于外部环境而夭折的例子。

我们赞赏凡高的艺术价值，也赞赏他对自己内心需要的肯定与执着，但这并不意味着外部环境给他带来的挫败全部地归咎于他对内心需要的坚持。再伟大的画家也是人类中的一员，他的内心需要除了画画这类艺术追求，还有更基本的，比如尊严，比如自食其力带来的尊严。在这一点上，凡高并没有全部坚持他的内心需要，他长期依赖于提奥的支助，并敏感到他成为了提奥一家的负担，他是因为无法负担这种心灵重负而自杀的。在这一点上，我并不赞成凡高。难道他除了卖画这一条道路，就无法用其他方式进行劳动并且谋生了吗？为什么他不能在劳动的同时坚持绘画？当然了，在劳动和谋生的同时，坚持绘画意味着要付出更大的热情、毅力和坚持。凡高就像我那个买了车所以不能请人吃饭的朋友，他既增加了单项事件的难度并强求，又降低了整体的难度去讨巧，他被困在这个夹缝中，最终没有跨过自己这一关。世界关闭了我们依靠画画来挣饭吃的道路，并不意味着不让我们吃饭，它没有关闭我们用其他方式挣饭吃的道路。

在能够卖画为生以前，我担任了十年教师。我确保了自己双方面的内心需要：作为一个正常人自力更生的尊严，作为一个画家坚持自己内心的需要。我很幸运地抵达了极少数用画来挣饭吃的人群中，同时我没有牺牲掉自己的基本尊严。我觉得画家或任何其他形式的艺术家都要学会保护自己，这种保护首先是保护自己的精神状态，不要做那些有损自己尊严、可能把自己逼入神经病的事件。哪怕谋生会侵占掉一部分绘画的时间和精力，因此会放慢进步的脚步，但总是远胜于精神病院和自杀吧？何况对这种尊严与无奈的体验，会增加我们对艺术的了解，两相权衡，虽然我们被侵占了一些艺术创造的时间或精力，并不一定就会放慢脚步。

当一个画家或诗人发出“为什么不让我吃饭”的质问时，虽然我并不认为这种愤怒是假的，但它确实是虚弱的、不完全真实。这个虚弱达到一定的程度，就会让我们远离艺术所需要的真实，这时哪怕你活得再艰苦，都未必会因此接近了艺术本身。有一个认知误区是每一个艺术系学生都应该了解的：是热爱造就了凡高，而不是苦难。苦难本身并不诞生任何艺术品，但在苦难中仍然能坚持热爱，这热爱的强度会造就出一个非凡的艺术家。当今世界的问题是，太多所谓的艺术家在苦难只诞生了愤怒，没有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