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读书。随手拈来一本,是《三国志》,翻开来,忽见一则故事。
伯郎,凉州人,姓孟,名他,扶风人。灵帝时。中常侍张让专朝政,让监奴典护家事。他仕不遂,乃尽以家财赂监奴,与共结亲,积年家业为之破尽。众奴皆惭,问他所欲,他曰:‘欲得卿曹拜耳。’奴被恩久,皆许诺。时宾客求见让者,门下车常数百乘,或累日不得通。他最后到,众奴伺其至,皆迎车而拜,径将他车独入。众人悉惊,谓他与让善,争以珍物遗他。他得之,尽以赂让,让大喜。他又以蒲桃酒一斛遗让,即拜凉州刺史。(《三国志·魏志·明帝纪》裴松之注引《三辅决录》)
甚以为奇。原只知钻营者不择手段,殊不知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招!
又拿来一本,是《史记》,翻开来又见一则故事。
吴起者,卫人也,好用兵。尝学于曾子,事鲁君。齐人攻鲁,鲁欲将吴起,吴起取齐女为妻,而鲁疑之。吴起于是欲就名,遂杀其妻,以明不与齐也。鲁卒以为将。将而攻齐,大破之。(《史记·孙子吴起列传》)
这回不单单是惊异,而是目瞪口呆了!
天下竟有这样的人?为了当官,竟然“杀妻求将”,触目惊心,简直是丧心病狂,真让人无法理解。
本来闲着无事读书消遣,不料想却偶然读到这样的文字,不爽,遂将书甩在一旁,坐在那里发呆。
忽有人敲门,老朋友推门进来,见我如此模样,还以为我身体不适。当知道我因读书不解而忧郁,就哈哈大笑。
“伙计,世界上本来就有一些这样的人,为了升官不顾一切。两千年前有这样的人,当今社会就没有了吗?古今中外皆无不同,你是不知道而已。”
老朋友一脸世故地说着,似乎他懂得很多。我就问他:
“你既然那么精通此道,为什么没弄个一官半职呢?”
“嗨,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懂,并不等于我就去做。就像你知道股市里有人如何捣鬼,你去做吗?”
“那不一样,股市里的事我不去做,而且我也做不了。”
“就你这脾气,做得了你也不去做的,我知道。不过,我可以给你讲一个发生在今天的故事,你看看跟古人所为有什么不同。”
老朋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起来。
老朋友告诉我,他有一位朋友,在一个地方工作。本来,为官一任理应致富一方,可那地方的老百姓却很少见到他们这位长官,不知道他在哪儿,更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工作也不管,事情也不做。许多该办的事,都让他给耽误了,几年下来,那地方是江山依旧,穷上加穷。
可是,就有人却常常见到他,在头头儿秘书的办公室里。只见他从这位秘书办公室里出来,又走进另一位秘书的办公室。一个屋挨着一个屋地转,差不多天天如此。做什么呢?无人知晓。后来,有人就发现,如果哪个头头儿的家里有了困难,他一定会马上出现在困难面前。如果哪个头头儿生病住院,或者是头头儿的夫人生病住院,不出一个小时,他肯定就会毕恭毕敬地站在病人的床头前。
“你的那位朋友都认识那些头头儿和他们的夫人吗?”我不解。
“这你就不懂了。嗨,当然,这里边具体的情况我也说不清楚。不过,几年过去,你猜怎么着?他真的弄了个官当。虽然不及‘凉州刺史’,似乎也可‘称霸’一方呢。这不是吗,才上任两三年,听人说最近又进步了。”
送走老朋友,我依然坐在椅子上不愿动弹,心里空落落的。接着读书?早已没了兴趣。想想老朋友说的话和他说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
西边的太阳歪歪地挂在天上,阳光透过结满柿子的枝叶照射到屋里来,屋里就充满斑驳的橘红色的光。
慢慢地,似乎有一种思绪悄悄爬上心头。那是一种什么思绪呢?皱起眉头仔细想想,却怎么也想不清楚。
端起杯喝茶。是一位朋友刚从南方带回的新茶,有点儿苦,清火。
忽然发现,那思绪竟是一种担忧,一种莫名的担忧。为谁呢?想想,似乎不是为那个为当官不顾一切的朋友担忧,而好像是为老朋友的朋友的妻子担忧。——不知道她读过那些史书没有,知不知道史书上记载的那些读来让人目瞪口呆的故事。对自己的未来呢?有没有思想准备?说不定将来有一天,她的丈夫忽然又想接着往上升官,也像《史记》里说的卫人吴起那样,需要她献出性命。而当她丈夫的雪亮的闪着寒光的屠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她会不会也像吴起的妻子一样,那么情愿和坦然?
2007年立秋于园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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