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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跑马地“回教坟场”

时间:2023-01-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坟场的门口有“回教坟场”几个字。强调是回教坟场,是因为隔壁紧接着就是天主教、基督教等不同宗教的坟地。有些墓碑是用英文和阿拉伯文雕刻字的,我不知道其他地方的穆斯林会不会像中国人一样讲究土葬留下坟冢,而在跑马地的坟场,的确能够看到外国穆斯林的墓碑。而在香港这个地方,人来人往,“睡”在旁边的那个人,是根本无法预知是他还是她,年长还是年幼,黑人还是白人。

年事较高的人,像风中燃着的蜡烛一样,说不定来一阵风,就被吹灭了。我的忘年交朋友,在一次外出的途中,突然晕倒,不到3个月就走了。因为当时我不在香港,没能给他送行,回到香港,想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坟场看看“他”。

过了海底隧道,再穿过爱群道,就能看到半山处一个个错落有致的墓碑,像一个个守护山头的卫兵,纹丝不动地立在那里。这就是有名的跑马地坟场。

坟场的门口有“回教坟场”几个字。强调是回教坟场,是因为隔壁紧接着就是天主教、基督教等不同宗教的坟地。人就是这样,活着的时候,因为不同的认同而分门别类,在去世之后,也要人为地分开埋葬。其实去世的人是断然不知的,这不过是活人的作为。

门外车水马龙,人们都匆忙地赶时间;而门里面,寂静如世外。进入坟地,还得从一条稍微陡峭的路走上去。站在坡地往上看,远处犹如一个与世隔绝的空旷之地,我突然想起一个名字“天堂口”。的确,这是通往天堂之路。

虽说香港人繁忙,不过还是不忘纪念亡者。步入坟地,碰到一对夫妇,男人手里抱着一束花,女人跟在后面。见我进去走坟,他们微微一笑。见他们和蔼礼遇,我便追问一句,“怎么没有把花放到里面啊?”男人停下脚步说:“我的已经放到坟上了,这是我太太给她妈妈准备的,她妈妈的坟墓在天主教那边。”“那你是穆斯林吗?”男人反问我一句。“你说呢?”我担心造成误会,赶紧礼貌地说:“来回教墓地,肯定是啦。”男人竖起拇指说:“是啊,不过我太太是天主教信徒。刚刚我们去给我的父母上坟送花,现在去她妈妈那边。”

整个坟场是把一座山像过去中国修整梯田时一样分段挖好铺平,然后把亡者一个个按照既定尺码埋下去。来时也没有打听,我的忘年交朋友具体在哪一层“睡土”,只好一层一层往上走着寻找了。

从第一层走过去,有些亡者用很精致的大理石做了墓碑,周围还设置了放花的瓶子。墓碑上写着亡者的名字、生卒情况和修建墓碑者的名字。有意思的是,很多墓碑上都刻着一家人子孙几代,像一个勾勒宗族和亲属关系的树形图。有些陈旧的墓碑上,隐隐约约写着几个字,墓冢周围也生了杂草。我想,埋在下面的人,对上面的样子浑然不觉,只是黑了活人的面子。不知道的人路过,可能只会简单地一瞥,而熟悉的人可能会说三道四地批评儿孙的不孝。所以,墓碑的好坏,其实不过是活着的人要面子,或者有孝心,还有可能是希望亡者能够照应到活着的人。有些墓碑已经成了断壁残垣,想必这些坟墓存在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亡者本人的生存时间,可能连他们的后代都已经入土安睡了。

有些墓碑是用英文和阿拉伯文雕刻字的,我不知道其他地方的穆斯林会不会像中国人一样讲究土葬留下坟冢,而在跑马地的坟场,的确能够看到外国穆斯林的墓碑。这些墓碑虽然从符号上看是异文字,但是要传递和表达的意思,以及所属的纪念样式,则与中国人墓碑别无二致。

再往里走,小坟、大坟整齐地排列在两边,年久失修的并没有因为墓冢的破烂而被拿掉,毕竟有个人“睡”在下面。我不知道当时能放下去一个人的墓地卖多少钱,现在就这么一小块都在10万港币左右,当时的买卖今天也算是一种私有财产了,自然不可随意拿掉。

经过一个坟墓,看到墓前的花瓶中插着白玫瑰和百合花。旁边放着一个小坛子,里面铺着细沙,上面插着一根香烟。上坟的人可能刚走,香烟燃烧了一半,我有些惊愕地想动手拿掉,但是又没有去动。万一被尚未离去的亲人看到,就不好解释了。一个地方一个习惯,或许前来探望的人,并非穆斯林,不过埋在下面的亲人是穆斯林,所以他用适合自己信仰习惯的方式来纪念亡者。各有各的理解,我们能做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第一层在路边,好面子的人都不希望被人指戳,所以这一层的坟墓,除了年久失修连名字都看不清的墓碑没有经过打理,其他都经过了像模像样的整修。有的墓碑占了很大一块,上面雕刻着金色大字,俨然是向路人展示儿孙的孝顺和他们强劲的经济能力。有些墓碑则像活着的人一样,虔谨地立在那里,谦逊不张扬,不大不小,恰到好处。

第二层多了一些英文和阿拉伯文的墓碑,零星夹杂着几个汉文墓碑,不过有个共同的特点是,墓碑的顶端都写着“奉至仁至慈的真主之名”的阿拉伯文。有些因为前往麦加朝觐了,名字前面标识着“Haji”、“Hajia”字样。英文和阿拉伯文的墓碑上,有些也加上了立碑人及其家人的名字,有些简单地写着亡者的生卒和名字,再加上一句“求主减少对他的惩罚,提升在天堂的品位”。中文墓碑则比较详细,几代人的名字都写在上面,有些甚至还加上了籍贯和曾经获取的功名。仔细阅读下去,这边一个男性,那边一个女性,埋葬的时候,对于亡者,没有再像活着的时候那样男女有别。

看着这边一个英文墓碑,那边一个中文墓碑,各式各样,来自不同地方。我不由地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人出生时,谁也不曾料到将来自己会在哪里安葬。出生时,有个邻居,而去世之后,旁边的邻居是谁呢?长期生活在一个地方的左邻右舍,可能因为有个公墓而大概知道一个地方,有些年长者兴许还会早早在坟地给自己选好一块地,也知道旁边躺着的那个人。而在香港这个地方,人来人往,“睡”在旁边的那个人,是根本无法预知是他还是她,年长还是年幼,黑人还是白人。

在第三层我看到一个新修的坟墓,走过去仔细看了墓碑,就是我的忘年交朋友的。内心不由地热了一下,不是兴奋,而是一种酸楚的泪吧,忍住之后,没有地方流走,只好流进心里。朋友的音容笑貌,他说话的方式,还在我的眼前不断浮现。现在他已经静静地躺在下面了。我们本约好一起去西北少数民族地区的,我们还计划好好地帮扶内地贫困地方的儿童读书。好多次我们坐在茶餐厅一起喝着奶茶,聊着他过去那些丰富的经历。有一次他开心地说,已经知足了,活了一辈子,能够安心地去面见养主,自己问心无愧。养主喜欢能够安置在天堂的某个地方,就心满意足了。

轻轻抚摸一下墓碑,我想起和他一起爬山、扶着他的脊背的经历。他固执地推开我说,我还可以,没有那么老。整理一下墓冢上的一些杂物,我想起他曾经的勤俭和无私。自己吃饭穿衣都简简单单,但是对来自内地的访者或者遇到贫困者,他常常是慷慨解囊。站在坟墓边上,我寻思着做点什么,可能他的其他朋友也刚刚来过,墓前摆放着鲜花,让我想起他的微笑。本来要忍住眼泪不让流的,可是在心里已经积满了。我拿出纸巾,一边擦拭,一边默默地为朋友祈祷,祈祷养主能够减少对他的惩罚,提升他在天堂的品位。

(发表于2012年6月5日《中国民族报·宗教周刊·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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