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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穆斯林的葬礼

时间:2023-01-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香港穆斯林中间,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仪式,他们会在聚礼结束后,选择一个餐厅共进午餐。周五的特别,也并非香港本地穆斯林的信仰回归,而是随着全球化的加速,世界各地人口的流动也似乎把整个地球都给紧缩了一般。香港穆斯林的葬礼比较简单,一般都把亡人葬在柴湾穆斯林坟场,如果早先在跑马地买了地皮的,自然会在此处安葬。穆斯林的葬礼比较快,不会专门选择各种开销或者隆重的仪式进行。

穆斯林的葬礼这一仪式,经过霍达的小说《穆斯林的葬礼》而从后台隐蔽处搬到前台,使一种本为特殊的个体现象成为了全体的普遍分析,大凡与葬礼有关的话题,都会不自觉地提及这本经久不衰的小说。

这本书与张承志的《心灵史》一道被喻为回族穆斯林认同的核心概念,也是回族知识阶层在自我呈现文化外观时所必须提及和展示的内容。岂知这种方式所造成的刻板影响,给回族本身的认同带来多少迷茫与不解,同时对于非回族他者的了解,回族作为一个群体的族群性特征时的对照性分析。因为先入为主的影响刻录了回族的一些主体性特征,并使文化元素在展演的这个环节上成为一种主流,这样一个本来千变万化,而且时时刻刻都在变动不居的族群文化出现了单调的一致性理解。这种理解不仅视己所见为真,他者为伪的排斥感。当然,这种选择也是经过无意识的同构后产生的无意识反应。这种反应在主体作出能动的回应时,主体的能动性,本身也是无法感知的,这种现象比比皆是。我们会在不同的话语场景中持某种观点,这种观点一定不是空穴来风,但是我们还是会不遗余力地为自己所持的观念辩护、观点辩解。可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行为,是在我们作为社会的人的成长过程中所塑造的一种不可逆转不可忽略的集体特征的自然表现。

有了这样一个理论基础之后,我们一起来分析香港穆斯林的葬礼。

在伊斯兰文化中,星期五拥有一个别样的意义。这一天又是星期五,在穆斯林看来是最好的日子,因为这一天全世界的穆斯林都会在午间休息之时,来到清真寺,参加聚礼。聚礼之后,穆斯林兄弟之间,互相握手问候寒暄。在香港穆斯林中间,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仪式,他们会在聚礼结束后,选择一个餐厅共进午餐。

湾仔清真寺穆斯林餐厅位于清真寺大楼五层。平日里,这家餐厅生意清淡,一般都在下午茶后打烊,因为晚上基本上没有人来这里用餐。据餐厅老板讲,过去这家餐厅生意红火,时时刻刻都有人来吃饭,现在日渐清淡的原因是,过去围着清真寺居住的穆斯林因为拆迁使居住格局发生了彻底的变化。集体社区完全被房地产的开发而打破,附近的穆斯林居民都在各种利益的影响下选择了自己乐意的居住环境。刚刚搬迁的老人们还无法适应没有精神社区清真寺的生活,他们往往会不辞辛苦,辗转倒车几次,来到清真寺,与他们一起长大的朋友们,教亲们谈天说地,一起学习《古兰经》,一起吃午饭,吃下午茶,直到夜幕降临,才悻悻然,不情愿地回家。到了第二代,在都市化急速的生活节奏下,人属于自己可支配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人们可是为了一家人的衣食住行而连轴转,宗教生活的需求逐渐被强度劳动所代替,无暇顾及缺失的精神世界。所以,今天生意冷淡的清真寺餐厅足以表明这一点了。不过还好,星期五是个特别的日子,老板稍作松懈地说,周五聚礼后熙熙攘攘的人排着长队吃饭,让他时刻有种回到过去的冲动,过去那个热闹劲,唯有周五才能真实感受。

周五的特别,也并非香港本地穆斯林的信仰回归,而是随着全球化的加速,世界各地人口的流动也似乎把整个地球都给紧缩了一般。在这种状况下,世界各地的穆斯林,印巴地区来得较早,近些年有很多来自非洲诸国,在濒临中国大陆的香港安营扎寨,做起各种生意,特别是小商品、电子产品的中转与远销。因为利润丰厚,很多非洲人都大串联一般,很快涌来。其中很多穆斯林来了之后,一面寻找居所供身体休养,一面寻找清真寺供灵魂生息。清真寺的餐厅也会借机实现价值双赢,所谓薄利多销,吸引很多人在周五参加聚礼后在此吃午饭。

当然,除了外来移民的大量涌入外,这里始终是香港本地穆斯林中老年人见面叙旧的地方。笔者所要叙述的事情,也从这个地方开始。

这天下午,聚礼结束后,人们很快吃完午饭,有些去忙工作了,有些因为送葬完毕而直接回家了,有些人又返回来在这里吃下午茶。当我走近餐厅时,张先生一个人坐在餐厅靠窗户的圆桌边,静静地坐着,面目冷静,略带哀伤。桌子上摆着一个空碟子,里面的东西可能已经被他吃掉了,旁边还有半杯奶茶,他一只手握着茶杯把,一只手捏着手机,似乎在查找电话号码。我很恭敬地走到跟前,以穆斯林的方式问候了他。老人目光呆滞地看了我一眼,没有他日见面时的那种热情,只是点点头说,请坐。

今天好吗?我问出来之后,有些后悔,明明看到人家今天比较郁闷,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好。老人略带怨气地说,而且还带着哭气。我的老朋友今天走了,你说我能高兴吗?听到这,我恍然大悟,不知所云。

老人说,和我一起吃了近20年下午茶的老朋友今天走了。我向他询问逝者具体情况,老人说,别着急让我慢慢道来。

做完礼拜,阿訇讲今天有人去世,希望穆斯林兄弟姐妹们去送送他。死者是位马姓单名俊字即马俊的人,享年96岁。马俊先生是香港本地穆斯林。据张先生讲,老人过去在一家外资公司工作,育有三子一女。老人忠于教门,乐于穆斯林事业,虽长期在外面工作,始终坚守主道。老年退休,常以清真寺为家,一面自学《古兰经》,一面积极承担一些穆斯林的事情。三个儿子,各个已经人到中年,事业有成。其中两个儿子在香港工作,一个儿子在加拿大。女儿也在香港。现在也是儿女成行,家庭和睦。

据张先生讲,马俊老人走得很安详,没有生病住院,没有给子女带来麻烦,很轻便地归真了。不过,张先生欲言又止。不过怎么了?我追问一句,唉,说来话长。老人一辈子信仰坚定,没有被经济打垮,也没有被花花世界影响。几个孩子呢?就有些不如意了。他们当然都知道一些基本信仰问题,但是他们都基本上不信仰伊斯兰教了,更让人难以容忍的是,他们的后代还脱教了。你看看几个儿子,很少来清真寺,都说忙,忙。忙什么呢?瞎忙。没有头绪,毫无目的的忙。老人说着有些激动了。老人今天的心情不好,我也不好再多追问。

主麻拜结束后,与阿訇约定,我们一道去跑马地送葬。我们稍微吃了点东西就去了。走在路上,阿訇给我简短地讲了香港这边的穆斯林葬礼。香港穆斯林的葬礼比较简单,一般都把亡人葬在柴湾穆斯林坟场,如果早先在跑马地买了地皮的,自然会在此处安葬。香港因为地皮紧张,曾一度也有人炒坟墓地皮。若诙谐一点说,人都死不起了。为什么呢?一块供睡土的地方居然要10万块。柴湾那边也要3万块。穆斯林的葬礼比较快,不会专门选择各种开销或者隆重的仪式进行。香港本地穆斯林也延续伊斯兰的传统,讲究速葬,也多喜欢选择好日子。穆斯林的好日子一般都以星期五为最佳。也不主张哭丧。

到跑马地坟场时,已经有平日见过的人等在那里。门口放着几个大竹筐,里面装满了芦柑。旁边的几个近亲包括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婿以及几个孙子孙女。他们一个个表情严肃地按长辈晚辈顺序站着,也没有像我们常见地在丧礼上刻意穿上黑色送葬服,也没有戴孝。死人的事情一般都多少有些伤感。所以,当我们走进去时,他们见是生人,只微微点头,眼神中传递着能来送老人走的谢意,至于谁是谁他们并没有在意。这家人,从外表看,在香港还是过得比较富裕的。除了几位至亲之外,旁边还有一位英国人,六七十岁的样子,他一直低着头,可能是语言不通,还是另有心事,他多少表现的有些难过,抑或悲伤。后来在坟地里经老人的长子介绍,才知道这个人叫Peter,曾经与马俊先生一起合伙做生意,究竟谁为雇主,他们彼此谦让,儿子说这是父亲的老板,而Peter说这是他的老板。另外还有几位应该说与马俊先生一家交往甚密的朋友。不知道往日他们是怎么样的装束,今天都很严肃地穿上了包裹比较严实的衣服,还戴上了头巾,是对老人的一种尊敬吧。一般在丧礼上,人们可能还会带个雏菊或者白色的小花于胸前,但是在穆斯林的葬礼上这些都是不用准备的。靠墙的几个长凳上坐着几位老人,他们都是湾仔穆斯林社区中的宗教负责人。张阿訇年过九旬,曾在清真寺供职几十年,旁边是他的老朋友,在整个丧礼过程中搀扶着他,有伊斯兰协会的几位负责人,还有一位巴基斯坦人在香港的伊玛目,后面则坐着常常会在餐厅遇见的几位妇女。可能都是希望自己将来也有个热闹的送葬过程,这些人尽管步履蹒跚,但是他们还是挪着步子来了,按照阿訇的说法,送葬也是一种圣行。大厅中间则铺着一层薄薄的席子,几位中年人坐着,低着头,聆听阿訇的教导。

阿訇讲完了,前来送葬的人一个个站立起来,站成几排肩并肩紧紧地互相倚靠着。后面的妇女也紧随其后,另立新排,互相搀扶着站成几排。门口还有几个人并没有走进来一起参与送葬仪式。据阿訇讲,这些人或许是马俊老人生前的朋友或者亲戚。他们并没有伊斯兰的信仰,所以对这种仪式的看法自然也是无关紧要的。阿訇还讲了,过去送葬,有些人父母是穆斯林,但是孩子在成长的路上,选择了其他宗教,或者干脆什么宗教都不信仰,父母去世时,如何送葬往往会出现一些摩擦。很多父母有过交代的,都会按照伊斯兰的方式,不过这些子嗣们则站在外面,事不关己地“眺望”着人们怎么处理他们的父母。没有交代的,若没有或者不知道有穆斯林的朋友,他们干脆按照其他宗教的方式举行葬礼,这样的事情的确是存在的。还有些人不知道穆斯林丧葬仪式的简单,不主张铺张浪费,他们送来花圈,还会像中国人的传统,挂帐敲锣打鼓,吹唢呐等。阿訇无奈,只好静心开讲,让他们知道穆斯林是如何送葬的。

今天这些人当中也是有的,据马俊老人的长子讲,家里孩子都信仰伊斯兰教,不过大多数都只是知道,没有任何实践知识,他们这一代还好,至少知道自己的经名,儿女们都是赶时尚,取个其他名字,与宗教本身没有多大关系。后面观望的,其中一位是他的儿媳妇,不信教,没有办法啦,我们不能强求,哎,能来都已经很不错啦。穆斯林的葬礼,最为关键的还是三个方面,死亡后的洗浴、丧礼上的者那孜和坟地里面的下葬。因为人们都很少经历死亡,家人去世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只好向埋葬机构求助。还好,香港跑马地这边有个专门负责送葬的机构,由几位巴基斯坦穆斯林负责。老人去世之后,他们先帮老人脱掉衣服,按照顺序,从头到脚洗一下。平日里,穆斯林礼拜都要洗大净,死亡后的大净从程序上来看是一样的,只不过不是自己动手。因为要面见真主,接受后世的打算,活着的人,从仪式上要给亡人一个洁净的灵魂与身体。具体洗浴过程中是,先右后左,先前再后,先上后下,轮番洗漱三次,再把指甲、头发修理、梳理整齐。然后拿出三丈六尺白布,上面洒上防腐药水,然后包裹起来,装在一个竹子做的长方形架子里面,再盖上用绿色毯子。毯子上面是金黄色的清真言。这些事情都是由子女交给专门负责人来打理的。几位身强力壮的巴基斯坦穆斯林完成清洗之后,抬着老人出来,放在大厅最前面。

阿訇又一次提醒来者怎么样为老人站“者那孜”。所有人都是要带着小净才能送葬,来者都脱掉鞋子,分几排站立,阿訇大声地念着“安拉至大”,并祈求真主引领亡人进天堂。者那孜过程中的祈祷词通常为:“真主啊,你是亡人的主宰,你创造了他,供养了他,指引了他,今天你又收回了他的生命。你深知他的言行,我们为他向你求情,求你宽恕他的罪过。”或者:“真主啊,求你宽恕我们中活着的人,亡去的人,在场的人,不在场的人,求你宽恕我们中的男女老少。无论我们中的何人,只要你使他活着,就让他活在伊斯兰上;只要你使他死去,就让他死在伊玛尼上。”

尔后,在阿訇的带领下,一起做了祈祷。按照孝的传统,几个儿子孙子,一起抬起老人,送往坟地。这次可能是力量不够,还是由巴基斯坦人负责,他们沿着去往坟地的路走上去,直到事先挖好的坟坑。

因为坟地有限,马俊老人因为高寿,孩子们也是早有打算,当年用港币500元买下这地皮,着实省了很多。下葬时,家人也都跟随上来,围在坟坑周围。因为方位关系,香港位于麦加东面,所以埋葬时,亡者都会头朝西放下去。在身体上面再盖上一层木板,等一切停当后,再把掏出来的土慢慢填上。这一过程中,至亲们都会主动上来,拿起铁锹掀几下,算是对老人最后的孝敬。马俊老人的大儿子这时一言不发,抱着双臂,低着头,看着父亲一点点被掩埋在下面,不知道内心在思索什么,这时是不好打扰的。小儿子在拿起铁锹的瞬间,止不住悲痛,吸着鼻子,泪流满面。我走上前去,轻轻拍一下他的肩膀说,节哀。他看了看我,点点头,放下铁锹,向后退一步说,唉,还是比较高兴,父亲一辈子过得很安静,能活九十多岁,不容易。老人也没有在晚年受太多的痛苦。他把孝心尽了,不后悔。

埋葬完毕,两个儿子抬起一块小墓碑,先简单立在上面,等日后再做修葺。阿訇这时抬起双手,为马俊老人做了最后的祈祷。因为整个坟地都在山坡上,对面都是高楼大厦,两边的马路上都不停地有车辆穿越,阳光透过锡克教庙宇的白色塔尖上照射过来,为这个世界在瞬间带来了某种莫名的神异。送葬的人各个抬着双手,听阿訇诵念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弄明白的念词。这时,一阵微风吹过来,吹走了儿女们的负重感,毕竟一个让他们操心的人走了,也吹走了他们悲痛,是啊,老人活着也是受罪,走了,少了痛苦。

在往回走的路上,我与马俊老人的两个孩子做了一个简短交流,他们说是广州人,但是老家还是从西北迁移过来的,具体是哪儿,也不得而知,今天老人走了,可能这段历史也算告一段落,不知道以后,到了他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他们还是否记得,自己是广州人,他们还是穆斯林?

一般送葬结束,人离开凡世的经历多少会影响人对这个世界的追求,不过这家人看上去并没有那么的悲痛。也许他们已经过了痛苦期,一家人齐聚穆斯林清真餐厅,有说有笑地吃起了下午茶。

马俊老人的太太坐在中间的位子,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女婿、女儿各自落定,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家人难得的一次聚会呢?不知道下一次相聚,会不会是因为太太的过世,总之,人都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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