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福建师大文学院2011年度文学创作大赛获奖作品阅读之后
席 扬
文学在变化的时代里是敏感的——其实这种敏感更多地来自于我们这些热爱文学或者依靠文学活着的人们。远的不说,单看20世纪以来,文学着实在中国的舞台上热闹过:文学曾在攻城略地的豪举中猎扫过城头,鲜艳如血,昂扬如山,曾引得多少男女才俊顶礼膜拜;当然另一面是,当“文学已死”的冷峻判语从一位颇负声望的国外文论家嘴里大声喊出时,我们也曾瞠目愕然,揪心无语……文学给了我们这些痴迷者太多的壮怀激烈或黯然神伤,可如今,我们的谈资里文学的味道越来越淡——我们隐约感到,今天的世道似乎已经找不到一种清洁的话语,让我们恣意妄情地闲话文学。我想,有时候不谈便是呵护!
多时以来,我便是用了这样一种方式守候着文学,在心里暖着她。
集中阅读文学新作——一批新作,对我亦是难得的奢侈!多年来对于文学新作,我的阅读方式是偷着看。我最害怕的是在一个文学难以成才的时代里,许多冠以文学之名的“码字”让我痛心。我宁肯孤陋寡闻地让过去文学的美丽活在心中,也不愿意瞅着各路粗糙的黑手当面蹂躏文学,以至于殒灭在眼前。
读完这些获奖作品,我并没有多少意外的惊喜——但它们让我平静和严肃,我触摸到文学在一群纯粹者那里被精心装扮得纯粹与周正。文学活在她应当生活着的地方:多思善感的青春花园、无欲无求的情感宝地、好奇探求的征程上和遐想无羁的眺望里……
在文学这种特殊的表达里面,“表达什么”总是不经意地浸透于文学的各个角落。概而观之,年轻的作者们,生活给予他们的一切,无论成熟与否都可能成为他们诉求于文学的理由。直观的痛楚与邪恶、揪心的迷惘与无奈、难解的悖论与疑团,甚至是刹那间的惊愕与游丝般的心绪,显然成了这些作品所要面对的对象。主体感觉的清晰与朦胧,也变为文体择取、情调酿制、视点确立与修辞斟酌的因由。生成自然,不见做作,成就了一份天然与真实。
获奖的小说作品里面,《白光》有意把两个有限叙述交错叠加在一起,差异性叙述所造成的阅读混沌,也正是主体要复现在实际生活价值判断过程中所收获的真幻难辨情景之于叙述方式的有意选择。《蚯蚓》的寓言写法,使得作者对于人类困境的忧思,多了一份戏谑的味道,直白却有些情趣。《百万富翁》的沉重,并不在于底层反抗豪强的血拼复仇,而是复仇者长达三年的冷静与复仇过程的有条不紊。有节制的冷叙述,把激烈的冲突裹在冷寂之中,颇有举重若轻之风。显然,年轻作者们并不回避已有的文学阅读及其偏好可能在作品的浮现:《往事并不如烟》颇多张爱玲的语调,《梦中梦》的武侠笔墨,虽拙却不丑;读过沈从文《长河》、《萧萧》的读者,一定能从《那一朵山花的烂漫》里再次看到一些沈从文式叙述的从容与细微;同时,那几篇写到少男少女的作品,也多半取了凌叔华一派的曼妙与轻柔。
散文易工不易散——营造意象、词工句整,多下工夫则可。而要在散漫中有意趣,随便里寓深蕴,难靠词句功夫可以磨得。窃以为,散文创作需要灵动的心智、超然的意绪、融通的理性以及掌控文字体温的能力。诚然,如此要求,我们的文学史剩不了几个散文作家。细看本次获奖散文,《秋之况味》的忧郁传达,使我想起了陆蠡。忧郁之于散文,要求行文始终有一股下沉之势。本作的情景交融性,似有隙缝可圈。《光阴似弦》叙事与抒情交织,叙事的细腻托出了情感的浓烈。不过明显的倾诉口吻,多少弱化了有时本该内敛的情感力度。《龙年踏雪》颇为典雅精致,比之冰心,少了些随意开宕,多了些匠心工笔。《拾荒者》、《桃之夭夭》,其所散发的悲凉令人心动;《随笔四则——四季物语》、《沙漏——时间的旅行》,前者属于散文诗,后者有些许地山、何其芳早年散文的影子,人物与故事演绎出一个哲理式的人生启悟。这类创作构型,亦与后来的杨朔模式有着承续关系。《秦淮桃花魂》、《以木棉之名写咫尺天涯》,前者拎出了历史的沉重,后者吟咏着青春的过失,虽拙于深入,但富于真诚。
本次获奖的诗歌作品,我认真读过——然而并不太懂!我知道,我试图在那些我不太懂的作品中寻找些什么:或“说什么”或“怎么说”。也许,如此这般,并不是这些诗的预设与期待。然而,我只能说这些。《关于夜晚我知道什么》,我反复地不自觉地与我记忆中的各路现代派的诗作相比较,那些无法用物理时空或逻辑关系解释的繁密的意象,在呓语般的结构中似乎要呈现出“夜”的混杂无序,这种感思的能指,想必与主体之于生活的种种遭遇相关。《我有一个哥哥》,在直白而又不乏委婉的描述中,显然已把抗俗勇士的形象塑造,作为诗歌的主要追求了——有意隐瞒的褒贬取向,反倒隐藏着诗作者的深情。《咏怀五百字步韵杜诗》,现在的青年能完成实属不易,不过,为“步韵”致使诗中多有生造之语,难免生涩。通感手法的大量使用,主体存在的现实困惑,普遍地表现在诸如《说吧,时光》、《安慰》、《我的手抄本》等作品中。读完这些诗,我进一步明确了,诗歌在今天已真正成为心灵的艺术。心灵的无限性,也许只有诗歌才敢面对。
文学评论的价值,多半取决于其对研究对象独到性的把握和提出问题的别致角度。如此看来,《父亲的意义》一文可圈可点。类型研究是文学研究的常见方式,然而,获取新的类型并不容易——这里的获取指的是能在不经意的阅读中发现散见在不同作品背后值得注意的问题。《父亲的意义》不仅找到了问题,并能够注意到这一问题在不同对象身上被呈示的差异性,并给予价值判断。《〈给中年诗人的信〉:评里尔克等诗四首》,细读方面用工颇深,显然有着英美新批评学派的风致。《跨境欲望及其逆反——试析〈国家形象宣传片·角度篇〉》,运用西方现代修辞学方法,试图解析国家形象在关系因素中的预设与效果之间的价值生成的多种可能性,视野开阔,然而,未及深入的仓促也是显而易见的。
也许,这样的点评就是多余。然而,我不免终于有了些欣喜——读了这些,我对开始提出的问题又多了一些继续寻找的沉着。我们的生命需要滋润,也许文学给予生命的滋润是独一无二的,因而也是不可替代的。
2012年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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