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1571年西班牙海洋势力从太平洋西进亚洲占领吕宋,一条以马尼拉为中转,联结月港和墨西哥西南港口城市阿卡普尔科的航线,使亚洲东部的海洋社会经济圈和拉丁美洲市场迎面交汇,著名的大帆船贸易由此产生,月港商船每年运载着成千上万的漳州商人跨越那片黄金水域。
西班牙人占领马尼拉,最初并没有获得他们所期望的利益,他们只发现了一种对他们有利的香料——肉桂。这东西曾经风靡整个欧洲,仅此而已。
数年后,这种情况因为一次意外而改观。一个叫卡里翁的西班牙船长救起一条失事的漳州商船,并且很和善地对待被救起的船员。这条船携带了很多珍贵的中国手工艺品。这一次意外,使人们发现了一桩可以令大家满意的贸易。
当成群结队的漳州商船越洋而来时,殖民地的总督们发现,他们的前景豁然开朗。
差不多在同一时候,一艘前往墨西哥的马尼拉商船,因为飓风,被吹到漳州,洛佩帕拉乔斯船长和他的船员及3个神父受到厚待。
一向彼此不怎么了解的两个国家的人们,开始有了进一步增进了解的可能。
不管怎么说,因为最初善意的结果,使大帆船贸易有了实现的基础。
这种贸易一旦启动,就是两个半世纪。
因为中国人能够生产世界上最好的产品,而西班牙人握有中国人渴望的白银。还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这种两情相悦的贸易呢?
为了使在福建的中国商人运载到马尼拉的货物迅速转运到南美殖民地,西班牙人开辟了大帆船贸易航线。航线的一端在马尼拉,另一端在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
1565年,第一艘大帆船从墨西哥越过太平洋,意味着大帆船贸易的正式开始。到1815年最后一艘大帆船到达菲律宾,总共有一百多艘大帆船经历这段漫长的航程。
在两个半世纪的时间里,大帆船年复一年地在马尼拉和阿卡普尔科这条漫长而孤独的航线上航行,没有任何一条航线能持续如此之久,也没有一条航线像它一样危险。在250年的时间里,这条航线承载了一百多艘商船、成千上万人和数百万财物。
在远东的所有港口城市里,马尼拉在自然和经济地理上无疑是东方贸易的最好的中心点,来自北方大国——中国的丝织品及来自南方的香料,都比较容易地汇集到这里,然后再运往美洲殖民地和欧洲。以马尼拉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形贸易圈,中国、日本、东印度王国和从马来半岛东南到马鲁古的一系列岛屿的商人,都在这儿贸易。
来自月港的中国商人是这个市场最强劲的动力。
每年二三月,大约有两艘大型帆船从阿卡普尔科出发,沿着巴拿马的纬度向西航行,经过马绍尔群岛、加罗林群岛,到达比萨扬群岛中部的宿雾海峡,一个航程,通常两三个月。
基本上说,到达马尼拉的大帆船搭载的,就是一个大型的采购:免费旅行的牧师最多时达80个人,武装士兵有时候达4个连。尽管载有大量的高级官员、家属以及商人——都是一些需要特别批准的乘客——使它显得拥挤不堪,它的三四个甲板还是给贵人们提供观赏太平洋落日的机会。
这使那些陪伴着漫长旅程的仓鼠和坏死病显得不那么可怕。
这种船只受到欢迎,是因为它所携带的大量的墨西哥银元,除了给马尼拉市政当局提供一笔巨大的税收(通常几十万里亚尔)外,等在那里的漳州商人们,也将用交易得来的墨西哥银元在自己的家乡,赚取数倍的利润。当然,一些佛兰芒做的花边将装点他们所喜欢的女人的衣袖,而美洲巧克力正好可以陪伴他们在家乡度过一个漫长的假期。
欧洲人与月港贸易的另一件收获,是认识了一个武财神,他们根据闽南话语音,把关公称为“关衙”,他们由此了解中国商人的商业精神,并以此和这些人打交道。在欧洲人的绘画里,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周仓,威风凛凛地站在“关衙”身后,和我们现在在漳州民间看到的没什么两样。
因为与中国人贸易带来许多好处,所以西班牙人最初持十分欢迎的态度。
每当中国商船出现在马尼拉港的时候,等候在马里韦莱斯的观察员,天晓得是叫桑丘,或者别的什么名字,马上就上船布置警卫,并且放火把信息报告马尼拉当局。船到港后,皇家税务官上船检查,然后征收3%的货物进口税和每船500比索的停泊税。
1592年,西班牙人从中获得三四万比索,而到1620年,这个数字变成8万。
另外一项收入是:如果中国人不随船返航,那么需要另外支付8比索的许可证费用(约64里亚尔)、5里亚尔贡礼、12里亚尔房屋税。
这些税收,支撑着马尼拉殖民当局。
如果中国人不来贸易,马尼拉市政当局看来只能破产。
墨西哥商船到达的时间,大约是五六月份,来自月港的商船,已在此前到达这里。在以后两三个月的时间里,马尼拉进入贸易旺季。
马尼拉街头,这个时候对骤然增加的几万异乡客——中国人、西班牙人、印度人、波斯人,习以为常。这个港口城市风光旖旎,已经具备了16世纪国际城市的各种特征:拥挤、喧闹、吸金,充满商业气质。太平洋清晨的和风是缓解宿醉的一剂良药。
在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堆积如山的中国货物被小心翼翼地打包、装船。
就像魔法师作怪,一个海员的箱子,有时被装进8万只梳子,天晓得是怎么做到的。而一件丝货包,在被装进近15000双袜子后,又被装进了绉绸、罗纱、天鹅绒、花边、厚缎、斗篷、长袍……仿佛前来这里的西班牙人,人人都有一个疯狂购物的计划。
维兹凯诺,一个西班牙海员,也不知道来自西班牙的哪个省份,从阿卡普尔科启程前,估计还是个穷小子,带了大约200达卡的货物,到达马尼拉,卖到1400达卡,当他带着丝织品到达墨西哥,这个数字变成2500达卡。如果不是一包丝绸被海水浸泡,得到的还会更多。他的老爹,大概是一个错过时光的西班牙港口的退休老海员,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想?
许多年前,当成千上万的中国商人乘着月港商船到达马尼拉时,他们未必知道,他们的到来会如此深刻地影响到南美殖民地及欧洲的社会生活。
回程的大帆船运载太多的中国货物,以至西班牙人把这种船叫做“中国船”,那条波涛汹涌的航线被称作“海上丝银之路”,而在墨西哥,运载中国商品的马车走的一条由普韦布拉、奥里萨巴到韦腊克鲁斯的道路,被称作“中国路”。马尼拉贸易给墨西哥的西班牙人带来这么多的利益,以致菲律宾有时被稀里糊涂地称为中华帝国的一个行省。
17世纪的南美殖民地,从阿卡普尔科到利马、从智利到巴拿马,中国丝绸已经十分流行。以致一些流浪者和贫穷的印第安人,也穿上这种美妙的天赐之物。
而在充满响板声音的西班牙的安达卢西亚平原,女人们用鲜花和头饰装饰自己的发髻,垂着流苏、绣着花的中国披肩,懒懒地在腰间打个结,在弗莱明戈舞曲中,她们高高举起漂亮的裸臂和自己的情人一起旋转,藏在扇子后面的眼神风情万种。
在美洲西北沿海地区,大帆船到达的消息是当地报纸头条。
官方会提前向墨西哥当局管辖下的城市公布交易日期,成千上万的人,国王的官员、大商人、士兵、小贩、修士、脚夫、搬运夫,沿着“中国路”在滚滚烟尘中涌向阿卡普尔科。
阿卡普尔科原先几乎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城镇破烂不堪,没什么商业,淡水要从很远的地方运来,但是贸易季节来临时,来自菲律宾和拉斯加的海员、中国人以及由莫桑比克经果阿到马尼拉再到这儿的卡夫尔斯人加入到滚滚烟尘中。
吉梅利·卡尔里,一个欧洲旅行者,他的描述让人们联想到这种情景:大多数的殖民地官员和商人,带着准备购足中国丝绸的银元,或者多达200万里亚尔,搭乘秘鲁船沿岸航行,仿佛去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盛会。相信他们乐意穿上华丽的衣裳,并且有漂亮的太太小姐陪伴。
1697年1月25日,星期五,这一天,阿卡普尔科从一个荒凉的乡村变成一个人口密集的城市,原先印第安人居住的小屋,挤满了西班牙人,酒和女人让这里混乱不堪。
1月26日,星期六,一大群墨西哥商人,带着大量的里亚尔和商品抵达这里。
1月27日,星期天,大量的商品和粮食源源不断地运来,供应这些人数众多几近疯狂的异乡客。
在地球的另一端,从事吕宋贸易的月港海商,正在结束数个月的假期,他们所携带的墨西哥银元,可以保证他们这一年度过上十分舒服的日子,并采购到下个贸易季节所需要的全部货物。
16世纪下半叶,随着月港开市,九龙汀口海湾地区的海商以合法身份参与亚洲海洋竞争,并完全显示出它的区位优势。随着1571年西班牙海洋势力从太平洋西进亚洲占领吕宋,一条以马尼拉为中转,联结月港和墨西哥西南港口城市阿卡普尔科的航线,使亚洲东部的海洋社会经济圈和拉丁美洲市场迎面交汇,著名的大帆船贸易由此产生,月港商船每年运载着成千上万的漳州商人跨越那片黄金水域;吕宋有近30000名漳州商人在那里从事贸易活动;而在更为遥远的墨西哥,大约有18000人从事丝织品制造,其原料很大一部分来自漳州。当经过漳州工人的手摩挲过的如肌肤般柔软的丝绸,在万里之外的欧洲上流社会仕女身上随风婆娑的时候,美洲的白银带着悦耳的音响开始源源不断地流人中国商人的钱库。
从明朝中叶到明朝后期,漳州商人扬帆于亚洲水域各个港口,以激流勇进的姿态,迎来他们的黄金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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