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一摞饼去约会
49岁那年,高从她任职的酒店提前退休的理由很简单,“我已经在没有窗户的大楼里工作了快30年,快闷成白毛女了,是该出去透透气的时候了。”酒店先人后己,把采光好、能透气的房间全部改装成客房和大小会议室,留给员工的办公室永远是大白天也要开灯的地儿。
一退下来,高就发现一个问题:找不到玩伴。随你干什么,登山、郊游、逛公园,全是孤零零一个人——这个年龄的妇女,大多数不可能翘班出来,陪一前同学或前同事消磨时光的吧。
一个人逛公园也闷,但高很快发现了她的新玩伴,就是那些养在公园水塘里的彩色锦鲤。第一次,她在寄畅园的九曲桥上,看到金色鲤鱼的鲜橘色脊背,尺把长,从暗色的河塘里无声无息地掠过,一时兴起,把手里的面包投下去,只听得“啪”的一声,鲤鱼的蹿跳在水面上掠起一道霞光,那一小块面包已经不见,与此同时,散落的面包屑也引来了不少小鲤鱼。水面上的涟漪团团转,喂完了面包,把准备当午饭的手工麦饼,也掰碎了一块块投下去。这条连通二泉的暗河里像是传递着某种玄秘的信息(高说,鱼们的招呼一定是“快去!此地人傻食多!”),上百条鱼,不,数百条鱼赶集般地来了,金红的、橘黄的、粉橘的、乌青的,还有乳白色上带着橘红点子的鱼,近处的水像开了锅一样,鱼们甩尾接喋,过节一般欢腾。
高的周围聚集了一帮驴友,人人称奇,连多年不用的英语也派上了用场。老外们问高,附近还有哪些地方好观鱼,高就给他们介绍蠡湖高喷亲水走廊呀,杭州花港观鱼呀,再三提醒他们说:“你们的比萨饼不行的,太油,鱼会闹肚子,得买我们中国的发面饼来喂。一次不要喂太多,要留点想念。还有,喂鱼的时候要跟鱼说话,这叫‘精神赡养’,要不然鱼太寂寞了要生病。”
有位老外驴友用中文问了个傻问题:“中国鲤鱼,它听得懂英语吗?”
高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听得懂,你看这些晨练的老爷子、老太太,带着不足三岁的小孙子练英语口语呢。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鱼也受到了很好的熏陶!”
高回来呵呵直乐,说公园门口卖饼的阿婆应当分她一点股份。
除了喂鱼,高还喂过鸟。她家在昆明买过一个小房子,原是打算备着让父母猫冬的,后来父母反而往北走,去有暖气的弟弟家了。高就一个人飞过去吃煎菌菇、汽锅鸡,喝20年的老普洱,把一年攒下来没看完的书看完。当然,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去翠湖喂海鸥。
每年冬天,成千上万的海鸥都飞到昆明越冬,冬天昆明也会下一点落地即化的薄雪,觅食不易,长途跋涉的海鸥们飞过来,体力消耗都很大,游人的人工喂食还是很重要。高亲眼看见一位骑在老爸肩上的小孩子,举一根法棍,像英雄擎着她的火炬,海鸥成群结队地飞掠过来啄食面包,在孩子的肩上头上扇扑着翅膀,法棍越啄越短,海鸥几乎要在那孩子的脑袋上蹦跳,很难形容那孩子又惊又喜的表情,这样的“人鸟共嬉时间”,是每个人心中的天堂吧。
每一年岁尾,高最喜欢的时光,是坐在翠湖边上的露天茶座上,将发面饼揪下一块,奋力掷出去,饼子抛出的弧线还没有落进水里,就有海鸥飞速射来,灵巧地一歪翅膀,在无数鸥翅扇出的乱流中镇定地衔起那饼,吞掉了。这些生灵的聪明、勇气和活力,每让高生出很多感叹。
说到底,最美味的物事都是经过一番竞争得来的,鸥如此,人也如此。
昆明的发面饼里面是加了点玫瑰酱的,高自己也尝了一小块,感觉那一刻身心自由,如鱼如鸥。之前的50年,身为上有老下有小的主妇,她已经多年没有尝试过自由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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