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台地委四春秋

1986年9月下旬,中共河北省委常委会决定我担任邢台地委副书记。是月,我的女儿考取了中国政法大学,儿子考取了河北省的重点中学——石家庄二中,可谓三喜临门。但是,一家四口却由此分居三地了。

分管工作之多

省委常委、组织部长曲维镇向我传达省委对我到邢台地委任职的决定后,我拜访了省委、省政府一些领导,听取他们的指教。研究室用卖废报刊的钱买了一些糖和水果,为我开了个欢送会。我到地委去报到时,省委组织部没有派车送我,地委也没派车来接我,而是地委书记李侃从石家庄返回时把我带过去。我觉得这样很好,一个干部的工作调动或升迁,没有必要兴师动众,没有必要讲排场。到地委报到后,我本欲当天返回石家庄做些准备再去上班,但正在县里调研的地委副书记、行署专员徐金在给地委办公室打来电话说,等我回去,与徐征同志见个面,陪他吃顿饭,让他住一夜,明天再回石家庄。我认为,这是徐金在专员对我来邢台工作的欢迎,应该等他回来见个面。晚上在地委机关的小食堂与李侃书记、徐金在专员、菅志敏秘书长吃了一顿便饭。这是我第一?与徐金在专员见面,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精干,有工作能力,也有酒量,与我连干几杯,气氛非常亲切。

我到地委上班后,地委让我分管组织、地委办公室、研究室、地直党委、工会、共青团、妇联等工作,后又加宣传、教育、党史办、计划生育,后又代管一年的政法、纪检监察、统战、经济等部门的工作,几乎包揽了地委各部门的工作。分管的工作多,自然开会就多。各个部门开会,都要我出席讲话,以显示地委对他们的工作的重视。而部门给我起草的讲话稿,我又觉得平淡,只好在开会前,简要听取部门领导汇报,摸清需要我强调解决的问题。开会时,我一边听与会人员发言,一边思考,等部门领导讲完后,我再讲,讲完后,部门的工作人员根据录音整理,经我审定后再印发。所以当时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办公室工作到十一点多,连星期日也很少休息。好在当时我还年轻,也未觉得太累。

选拔干部力求公正

当时邢台地区辖十六县市,人口六百余万。地委让我分管干部工作,自感责任重大。我虽然在邢台无亲无故,比较超脱,但在干部的选拔任用上要做到任人唯贤,公道公平,也是一项复杂细致的工作。

配备好县(市)和地直单位领导班子,是干部工作的重中之重。在县(市)换届时,地委决定,由地委和行署领导分别带领组织、纪检部门的干部包县(市),对县委、政府和人大、政协领导班子进行考察,提出调整方案,再由地委组织部汇总报地委讨论决定。由于充分走群众路线,广泛听取各方面的意见,地委集体讨论决定,所以没有出现用人上的失察失误。

为了使选拔干部做到公道公正公开,我们还探索了一些办法,例如地委为了加强对计划生育工作的领导,决定给各县(市)配备一名县长助理,按副县级待遇。人员如何选拔,我和地委委员、组织部长郝志华商量后并征得地委书记李明珠同意,决定公开选拔。其程序是:自愿报名,资格审查,公开答辩,评委评分,组织考察,最后报地委集体讨论决定。事实证明,这样选拔出来的十六名专司计划生育工作的干部,都比较优秀,工作都很出色。后来大都担任了县(市)委和政府的主要领导,有的还担任了市级领导。我们还用同样的办法选拔了一名地委办公室副主任和团地委书记。按现在的说法叫竞争上岗。

当时,我们发现,在任用干部时,县(市)法院、检察院、公安局的三长,都是本地人,在办案时难免会有不超脱的问题。向地委书记李侃汇报后,他提出“三长”交流,由我和地委组织部提出了交流方案报地委讨论后实施。方案公布后,被交流人员,限定三天内全部到职,没有一个人强调个人困难而不服从交流的。这在当时,邢台地委是率先实行“三长”交流的,并得到省委政法委的肯定和推广。

轻车简从到县乡

那时地委、行署主要领导到县乡调查研究、检查工作,都是轻车简从。就是省委书记、省长下去也不兴师动众。记得1987年春节,我回石家庄过年,大年初一,省委书记邢崇智的秘书到家通知我说:邢书记明天到邢台看望几个老同志,你坐我们的车陪他去,不要通知地委和行署其他领导。于是我与邢书记同车去邢台。他看了几个老同志后,在地委招待处吃了顿便饭,便坐车回石家庄,没有惊动地委和行署的领导。他这是为了让他们过年时好好休息几天。我由此也受到了深刻教育。还有省长岳岐峰,我到省委汇报工作后到他办公室,向他汇报了防汛工作和其他情况。他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处理几个文件,我们一起去临城水库。下午4点多,他只带了秘书与我同去。到水库管理处听完汇报,他对防汛讲了一些意见。当天晚上,在水库管理处的食堂吃了一顿便饭,又赶到邢台指导工作。他这种朴实、务实的工作作风对我也是无声的教育。

我在地委工作期间,凡到县乡检查工作,也都轻车简从,有时直接到乡到村,了解情况县后再到县听取汇报。到县(市)后,都住招待所。那时县(市)招待所条件都比较差,绝大多数没有暖气。记得一年冬天,天寒地冻,我到临西县检查工作,住在烧煤取暖的房间,盖了三条棉被,身上仍觉得冷。在招待所吃的也是便饭。地委副秘书长王存柱曾给县(市)招待所所长打电话说,徐书记是南方人,喜欢吃米饭和鱼,你们给他一碗米饭、一条鱼和一盘青菜,他就满意了。所以我到县(市)招待所,都有米饭和鱼招待。

当时的县(市)城除了有个招待所,没有私人饭店和宾馆。而县招待所在春节期间至初十多数不营业,所以我曾在原柏乡县县委书记崔宝玉、临城县县委书记董增生、内丘县县委书记高庆英家吃过饭。他们的夫人做菜包饺子,我们一起喝点小酒。这时我们已不是上下级关系,而是朋友关系,所以别有一番滋味。

家门敞开任人来

我在地委过了一段吃食堂、住办公室的单身生活。多亏原河北省公安厅厅长周礼谦的关照,他批准我的妻子吴瑞吉从省公安厅借调到邢台市公安局工作,工资由省公安厅发放。我的儿子勇力也从石家庄二中转学到邢台市一中。我们一家三口这才在邢台团聚了。

地委副秘书长王存柱给我安排了住房。房子就在地委院内的一处平房,共六间,有客厅、卧室、厨房和餐厅,还有一个卫生间。院里有几棵高大的梧桐树,夏日绿叶覆盖房顶,室内也很凉爽。院里的地面积不小,老岳父种的萝卜又大又嫩,且不上化肥农药,是真正的绿色食品。

因为我住在地委院里,离传达室又近,所以来往的人比较多。晚上或星期日,只要我在家,一般都敞开大门任人进出。来者主要是地委机关和地直单位的人,有的是来谈工作,有的来反映情况,也有的来要求提拔。不管来者为何,我都热情接待。我的妻子还为他们沏茶倒水,给他们留下了好印象。那时晚上或星期日几乎不断有人到家里来,有时同时来几人,所以秘书晚上也常来家帮助接待。

有的上访人员打听到我的住处后,也径直到家找我帮他解决问题。有时保卫科科长张利民发现后,便到家来劝上访者离开。我说让他把话说完,能解决的问题要尽力帮他解决。因为我分管信访工作,除了看上访信件,还定期到信访接待室接待上访人员。从我接待的上访人员看,绝大多数都上访有因,而且通情达理。有些按政策应解决的问题因长期得不到解决,造成多次上访或越级上访,甚至进京上访,责任不在上访者,而在有的地方和单位的领导对群众的问题漠不关心。当然,也有极个别的是无理取闹或要求过高,但这也是教育问题。所以我认为,要善待上访者,不能对他们采取围追堵截,更不能对他们施加惩罚。这也是为官者对群众的态度问题。

灾情就是命令

1987年8月26日下午,地委正在开会讨论经济工作,地委办公接到威县县委电话报告:邵固乡辛台林村遭受龙卷风袭击,灾情严重。当地委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把这个报告送到主持会议的地委书记李侃手中后,他立即打断别人发言说,威县的辛台林村遭受龙卷风袭击,由金在(指徐金在,地委副书记,行署专员)同志和徐征同志立即去察看灾情并指导救灾!

灾情就是命令!我和金在同志离开会议室,没有顾得上到家拿雨具雨鞋,立即乘车赶往威县。到了威县的一个路口,县委书记马德俊和副书记黄成俊在等我们。我们见面后,最关心的是,是否有人员伤亡?当他们说,现在尚无人员伤亡时,我们才放了心。

我们立即乘车赶往辛台林村,到了离村不到一里路的公路上。因为龙卷风带来的暴雨,使进村的土路成了烂泥,车子不能开进村,我们只好下车步行。我们走了几步,脚陷在泥里,鞋也拔不出来了,只好用手拔出鞋,光着脚,卷起裤腿,一步一步地挪动进村。真可谓步履艰难!

进村后,我们沿街沿巷察看,只见有的人家房顶被龙卷风掀掉,有的人家门窗被刮破,甚至拖拉机也被卷走几米远,可见龙卷风的威力之大。村里被龙卷风搞得一片狼藉!我们又察看了被龙卷风毁坏的庄稼,听了村里的汇报。金在同志对如何救灾讲了意见。他要求村民相互帮助,首先帮助房屋破损的户安置好住房,并要求县里有关部门对房屋受损的户进行救助,对龙卷风毁坏的庄稼进行调查,帮助他们恢复生产。

晚上十点多,我们脚踏泥泞离开辛台林村,回到县委招待所。这时大家又饥又累,吃了不少烙饼,觉得格外有滋味。饭后,我与金在同志一行赶回邢台向李侃书记作了汇报。他也庆幸没有人员伤亡。这是我在邢台难忘的一次救灾行动。黄成俊说,他至今还保留着当时救灾的照片。我以为,值得珍藏!

中央领导到邢台

我在邢台地委工作期间,曾先后到邢台视察过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有: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乔石,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胡启立,全国政协常务副主席王任重等。我有幸参与接待或陪同,聆听他们的指示。他们坚持和发扬党的优良传统,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们轻车简行,没有前呼后拥。他们到邢台,有的是乘坐大巴车,有的是乘坐轿车,随行人员多则五人,少则三人。他们进入邢台市区,没有实行交通管制,也没有让地市领导到郊外迎接。记得胡启立到邢台时,地委书记李侃、专员徐金在和我及邢台市的几位领导在市宾馆院里等待。他下车与我们一一握手后,便到会议室听取李侃和徐金在关于科技“双放”(即科技单位和科技人员下去创办、领办企业)的汇报。听完汇报,他肯定科技“双放”利国利民,也可提高科技单位和人员的收入,值得推广。

他们艰苦朴素。当时邢台地市的招待所,条件都比较差。他们入住后无不满意。乔石同志到邢台时,住在地委南招的一个小套间,条件很简陋,坐便器的水箱在上边,系上一根铁丝,使劲拉一下才能下水冲洗。工作人员抱歉地对他说,我们这里条件差,让您受屈了。他听后说,很不错嘛!我们下来也不是来享受的!我们听了,觉得很受教育。

他们平易近人。他们身为高官,但没有丝毫官架子,更没有对下颐指气使,使人觉得亲切,很容易接近。我想,可能他们官越大架子越小,不像有的人官不大架子却摆得很大,使人敬而远之。记得老前辈王任重在南宫市(县级)和威县考察时,我和徐金在专员陪同他。在南宫时,他到南宫烈士陵园向烈士敬献花圈,凭吊革命烈士,并给我们讲述他当年在冀南行署时残酷的斗争生活。他喜爱书法,把我叫到他的会客室研究南宫碑帖,而我是门外汉,只听他讲得头头是道,不愧为毛主席说他是才子。他还应南宫市一些领导的请求,为他们题词,有求必应。他也给我送了一幅“无私无畏”的墨宝,至今还珍藏着。我和徐专员还陪他到威县视察,这是他当年的老根据地。他对这里特别有感情,向县委领导问了不少情况,当他得知这些年威县的发展,他说感到欣慰。他还观看了冯英杰的工笔画《百鸡图》,连连称赞,县委副书记黄成俊请他写序言,他欣然同意。由此可见这位老前辈与群众关系之亲切。

三十年来情弥深

我在邢台地委工作期间,与不少干部在工作中结成朋友。我离开邢台二十多年,还与一些人保持着联系。当我夏天在临城县双石铺避暑时,谷志科、孙彦敏、董增生、李震、刘振国、董治国、侯凤中、戴书军、王留存、张广宇等,都曾翻山越岭来看望过我。他们多已是正县或是副厅级干部,大多退休了。岁月流逝,而情谊仍在。我对他们亦心存感激之情。

当然,与我关系最密切的是王留存和张广宇。他俩先后担任过我的秘书,我与他俩相识迄今己三十年。三十年来,我们的友情久而弥深。他俩在县委书记、县长的岗位上历练多年,皆有政绩可陈,但直至退休,仍是正县。我也未曾从中帮助他们得以提拔,但他们对我没有丝毫怨言,反而友情与日俱深,可见其人品之优。

王留存,威县人。我到地委上任时,他是地委组织部的科长。经地委组织部推荐,我看他的字写得好,就让他担任秘书。他对工作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组织观念和保密观念强,为我分担了不少事务性工作,比如干部群众上访的信件太多,有的来信写得很长,我看不过来,他就先看,写出提要,我看后再作批示,省了我不少时间。还有我到县乡调研,他都把我的讲话根据记录整理,文字都很顺畅。他整理后,有的存档,有的印发。他确实是我工作上的好帮手。

留存不仅在工作上对我帮助很大,而且他很讲情谊。我们两家大小关系甚为密切,亲如一家。他的女儿结婚,我和老伴前去祝贺。他对我更是关心有加。尤其是我卸任领导职务后,他不仅常来看望,还曾携妻子女儿陪我到我的老家;还送我到海口冬天避寒。他的女儿王静和妻子王桂珍到海南旅游,也带着小米到家看望,确实令我和老伴感动。

接替王留存的是张广宇。他也是威县人,地委组织部的科级干部。他毕业于威县师范。说来也巧,他竟然是我在北京师大的同班同学张文龙的学生。这是1998年我们班的同学在石家庄聚会时听张文龙说的。他说自他调回老家温州任教,广宇与他保持着联系,此次来石家庄前从温州坐大巴车先到邢台看望过去的同事和学生,受到广宇等人的热情接待。后来广宇又专门到温州看望过他的老师张文龙,可见他们师生情谊深厚。

广宇工作认真细致,热情很高,也是我在工作上的好帮手。这就不用多说了。他重情谊,孝敬父母。他退休后,常回老家陪伴年迈的父母,冬天则把他们接到邢台有暖气的房子居住,免得他们在老家受冻,真不愧为孝子。他还能做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待我如待自己的老人。逢年过节,他必登门看望,二十多年未有间焉。他知道我喜欢吃鱼,又怕鱼刺卡住我的喉咙,所以把鱼做成酥鱼给我送来。关心体贴如此细致周到,令我难以忘怀。

2016年7月31日于双石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