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同治初年,西北地区岁荒连年,民不聊生,关陇一带回民由于不满朝廷的横征暴敛,纷纷举行起义,抗击官府,抢劫杀戮汉民,扰乱地方。环、固一带不少百姓被迫离家出逃,闹得十家九空,人心惶惶。
董福祥,环县毛井(清属固原)人,为人豪侠仗义,有胆略,不畏强权。同治元年(1862年),被一伙起义回民抄掠了家口财物,险些丢了性命,与父兄一起逃出来游荡在外。他喜欢结交侠客义士,有不少生死与共的结义弟兄和朋友,常为复仇的事而耿耿于怀。为谋生计,也常干一些抢劫之事,被官府视为土匪。有一次,他带人抢了杜家山杜相荣家的一窖粮食,拿来藏在小干沟的窨子里,打算作为过冬的口粮。这杜相荣原是当地一个有名的财东,也算个有身份的人,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就告上了官府衙门,要求惩治董福祥。官府派了差官,带衙役下来捉拿,在虎家湾上街口找个客店住下,打发两个衙役去抓人。董福祥正和几个弟兄在一起,一听官府有令叫他回话,知道是抢粮的事被告发了,责无旁贷,就要跟着衙役去受罚。几个弟兄拦住说:“你去不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后悔也来不及了,不如从此逃跑,远走高飞,到别处去躲上几年,也就过去了。”有人还说:“要么咱们几个同去承担,‘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嘛,谁让咱们是生死兄弟呢!”董福祥都不同意,他说:“大丈夫行则有踪,去则留名,我要是一跑,事情不能了结,终究还要连累大家的。抢了他的粮食,咱们赔他的就是。是我带的头,就由我一人承担,任凭官府发落,量他们也不能把我怎样。万一有什么不测,就拜托各位给我收尸!”说完就跟着衙役朝客店走去。众弟兄放心不下,悄悄跟在身后,想暗中保护他。
见了差官,董福祥并不隐瞒,对他说:“杜相荣的粮食是我们拿的。我和几个弟兄打了断顿,眼看不能活命了,找他暂时借点粮食,答应将来一定偿还,谁知他不肯赏脸,我们就只好动手硬拿了……”刚说到这里,忽听院外有人大喊道:“回民来了!上川里又下来一杆子回民!”一听回民来了,那差官首先慌了神,顾不得详细审问和发落,就顺手把一壶煎茶泼在董福祥头上,跑出去逃命了。
这一壶煎茶,险些儿要了董福祥的命,泼在头上,当时就烫得眼前发黑,昏了过去。待众弟兄赶来相救,用手一摸,头发就掉下一大片,董福祥一头浓密的黑发,被烫掉了大半。醒过来以后,疼痛难忍,众人无法,就把他吊进街旁的一口井里,既凉快,又没有苍蝇,才稍稍安静一些。过了几天,烫伤开始化脓,一片一片溃烂了,常蹲在井里也不是办法,人要吃喝拉撒,又需要有人常替他疗治伤口,很不方便,就又吊上来躲在瓦窑沟一个破瓦窑里躺着。后来头上生了蛆,更是瘙痒难忍,整日整夜不得安静,也搅得他那些弟兄陪他受罪,替他掏蛆,料理。也有附近的大伯大娘,见他魁伟英武,像条汉子,又伤得可怜,就常送些吃的喝的,帮他疗伤。在众人的关照下,伤势渐渐好转。一天,有人又去送吃的,来到瓦窑门口,听见里面正打呼噜,以为他正睡觉呢,探头一看,见一只黑虎躺在那里,吓得转身就跑,出去喊了一伙人,拿了棍棒镢头,小心翼翼地来到门口朝里一望,并没有黑虎,却是董福祥躺在那里,刚睡醒来,正翻身伸着懒腰。大家甚觉奇怪,不知是那个刚才看花了眼,还是董福祥真的显了星宿。这事传扬出去,人们便都说董福祥是黑虎星下凡,是上天派到人间来杀回回的,将来必成大事。
董福祥伤好以后,被烫掉的头发有几处又慢慢长出一些来,但最终还是黑一片红一片,成了个狸花秃子。回到弟兄们中间,大家甚是高兴,都说这次多亏方神保佑,才得大难不死。于是商量去给关王老爷烧炷香,也是不忘神恩的意思。兄弟几人来到关王庙里,见香案旁边躺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陌生人,不知是香客还是难民,也没去理他。烧完香后,在庙堂内歇息,说些闲话。却见那人翻个身,斜睨众人一眼,忽地跃身起来,拱手抱拳向着董福祥道:“这位大哥,鄙人向你恭喜了!”董福祥有些摸不着头脑,便问道:“我是一个逃难的人,哪里有喜可恭?”那人说:“你头上原有一头黑发,那是扣在你头上的一顶铁纱帽,若不去掉,你就永无出头之日。现在有人替你脱掉了,你将从此时来运转,必显大贵了!”董福祥听了,觉得有些奇怪,这人素不相识,怎么知道我原有一头黑发?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默然置之。
在返回的路上,大家又说起这事,觉得蹊跷。有的说:“那人疯疯癫癫,像是在说疯话,不去理他好了。”有的说:“疯子咋能知道你原有一头黑发?我看那人必定有些来历。”另一个若有所悟,点头说道:“铁纱帽扣头,这可从来没有听过,说不定这是什么高人在给你点话呢。我们何不就借他的吉言,去给杜相荣道谢,就说是他告了官,才帮你脱掉了头上的铁纱,干了一件好事。”董福祥沉思一阵,缓缓点一点头说:“对,就这么办!”
第二天,董福祥就带着两个弟兄去找杜相荣道谢。这一去,可把杜相荣吓了个屁滚尿流。他觉着一双有力的大手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胳膊,回头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这不是董福祥吗?自己早就后悔当初不该去告官,使他遭了那么大磨难,要是早晚撞在他手里,准没有好果子吃。唉,谁知道他是黑虎星下凡呢?现在倒真的撞上了,这还能活吗?于是“扑通”跪在地上求饶道:“兄弟饶命!”董福祥却哈哈大笑说:“大哥别怕,我是来给你道谢的,你帮我抹了头上的铁纱帽,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敢怪罪!”于是扶起杜相荣,好言安慰一番,感谢的话说了许多,毫无怨恨之辞,把个杜相荣弄得莫名其妙而又感激涕零。打这以后,就不断有人来投靠董福祥,无非都是为了活命。转眼到了冬天,董福祥跟前也聚集了二三十人,这倒是好事,可是吃粮却成了很大的问题。董福祥说,现在咱这里百姓多数出外逃走了,剩下的也是十家九困,无隔夜粮,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到回回那里去找了。众人一听要去抢回民,个个面面相觑:“这不是虎口拔牙吗,谁敢去呢?”董福祥说:“只要大家依计而行,保管一举成功!”当下就如此如此,说出一条“决尾巴”的计划来。
这天吃过早饭,董福祥带着二三十人来到白草湾,分成两拨,分别埋伏在西侧山崖上的窨子和对面的山坑里,眼前就是马坊川的一条大路。晌午刚过,一伙抢劫归来的回民顺着大路上来了,他们牵着骡马,赶着毛驴,大箱小包驮得满满当当,嚷嚷闹闹地从面前走过。队伍断断续续,前后拉下一里多长,缓缓地向西行进。这支队伍过去以后,大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了,两边埋伏的人们仍在屏息凝神,静静地待着,因为董福祥事前交代过,没有他的许可,谁也不许声张。又过了一阵,估计前面的队伍过去也有二三里路了,才见大路上上来一群牛,约有三四十头,由四五个人赶着,慢慢走来。待牛群走过面前以后,董福祥才大喊:“弟兄们,抓贼啊!”紧接着,埋伏在两边的二三十人一起出动大喊:“抓住抢贼,别让他们跑了!”边喊边向牛群扑来,听那阵势,好像有百十号人从两面包抄过来。赶牛的几个回民撂下牛群,拔腿就跑,只恨娘给他生的腿太短,死命地向西追赶他们的大队人马去了。
董福祥和众弟兄来到跟前一看,全是膘肥体壮的好牛,可能是他们从董志塬一带抢来的耕牛。个个喜不自胜,就挥舞着棍棒,把牛群拦回头来,说说笑笑地赶进了干沟,吆上车山梁,有一条路从沟畔通过,脚下是几十丈的深沟。他们按照董福祥的吩咐,把牛一个一个从悬崖上推下去,全部绊死在沟里。在董福祥他们看来,这样做并非残忍而是万不得已的。在这动乱年月,活牛留下来早晚也会被回民抢走的,现在弄成了死牛,回民即使来了也不会要的,而他们一个冬天的吃饭问题也就解决了。这年冬天,他们就躲在小干沟的窨子里,消受着这些肥美牛肉。
这些事凑在一起一经传扬出去,便越传越神,越说越奇,先是附近十里八乡,后来是方圆几百里内,把董福祥说成神人一般,谁都知道他是回民的煞星,一个如何了得的人物。第二年开春,他们就离开窨子向西转移了。
那时候,他们听说环县、庆阳(当时称安化)一带有练团自卫,主动抗击回民军的,董福祥便以他的这些弟兄为基础,另吸收一些难民组成自卫团,在固原及周边一带活动,以保家乡平安为己任。开始,他们只能和小股的回民军斗,遇着大股的,则避之不见。也许真是天降煞星,董福祥和回民斗,总是一打一个胜仗,从来没有失手过。他常常瞅准机会,给他们以痛击,出奇制胜。打的胜仗多了,声望越来越大,人也越聚越多了。董福祥说:“要能保一方平安,只这样小打小闹可不行,必须打几个大胜仗,才能镇住回民。”于是,他们一边避强击弱,继续和回民周旋,一边着手准备。他们把队伍按所持器械的不同,分类编队进行训练,把从民间弄来的几十支土枪进行了改装。那时候民间使用的土枪都是用药捻子引发的,打枪的时候,要先用火要子点燃药捻子,药捻子才能引发火药,非常麻烦。当时使用扳机扣发土枪的方法已经发明,只是在这一带民间还没有传开。董福祥就请来巧匠,给所有的土枪都装上扳机,配上“火炮儿”,并把几十名枪手分编为三组,打仗时,一组装药,一组预备,一组射击,依次轮流进行,就可以保证阵地上火力不会停止,大大提高了战斗力。然后又对土枪手、刀矛手和棍棒手如何配合作战,进行了部署和演练。准备停当以后,就派出一些人装作百姓,赶着羊畜去放,引诱回民来抢。另外派出哨探暗中监视,专等他们到来。
这回民自暴乱以来,在宁夏周边一带追杀汉民,洗劫村庄,为所欲为,汉人见了他们,如同见了恶魔一般,无不望风逃窜。往往几个回民可以追杀几十个汉人而不遭反抗。回民逞强惯了,从不把汉人放在眼里,以为他们个个都像绵羊一样温顺,不敢有任何反抗。这一天,一百多回民军又出来抢掠,见几个百姓在那里放牧,扑过来正想抢劫,却见几个人在玩弄土枪,也没在意,只想着来赶这些牛羊。没想到“嗵!嗵!”几枪过来,当头的几个就被放翻在地,紧接着一阵呐喊,几百人从四面包抄过来,一边是几十支土枪轮番射击,一边是刀矛并举,棍棒齐抡,劈头盖脑的一阵狂杀猛打。这伙回军毫无防备,遇着这阵势,一时吓得丧魂落魄,乱了阵脚,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能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杀得七零八落,死伤大半,只有几个跑得快的,才侥幸逃得一条命,回去报信去了。
“神了,神了,真是神了!那些打枪的连火要子都不拿,就能弄着土枪,不知用的什么神法。”有的还说:“人家用鼻子一闻,那枪就响了,谁能招架得住!”于是遇见了董福祥的神兵的说法,就在回民中传开了。
这次战斗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董福祥和他的自卫团,接连又是几次胜仗,董福祥的威名大震了。在这一带实施抢掠的回民军,只要听说董福祥在那里,惟恐避之不及,哪里还敢与他较量呢。
那时候也在这一带聚众抗击暴乱回民的董福祥的同乡张俊得到消息,提出归附董福祥,但他的同伙沙三不同意,张俊便杀了沙三,与李双良一起率众前来归附。董福祥非常高兴,遂与张俊、李双良等结为兄弟,誓同生死。董、张合伙以后,势力更为强大,前来投奔的人也越来越多。不久,队伍发展到数万之众,继续在陇东一带抗击暴乱回军,打击地主豪强势力,抄没他们的家产充作军需,因此仍然被视为土匪。朝廷派来镇压回民起义的官军,也处处与他为难,伺机剿灭。董福祥也不妥协,几次与官军兵锋相见,后来竟联络各路民团和回民义军首领,提出除暴安民的主张,举起义旗,直接走上了反清的道路。这时候的董福祥,由重点抗击回民军保家复仇为宗旨开始转向重点对付清军,有不少回民义军首领也率众投奔到他的麾下,为其效力。但毕竟他的队伍多为临时集结,缺乏正规训练,武器装备又差,数量虽多,战斗力不强,在与清军的较量中几次受挫,加之陇东一带灾荒严重,部队无所就食,被迫于同治六年(1867年)秋,退入陕北三边一带。
次年,左宗棠受命督办陕甘军务,湘军统领刘松山率部随从。那时西窜的捻军转入山西去了,清军可以腾出手来集中围剿董福祥,战争日趋激烈起来。到了这年的冬天,董福祥被包围在陕北镇靖堡(今靖边县南),多日未能突围。这时的董福祥深感途穷,走投无路了,加之刘松山派人劝降,晓以大理,遂于同治七年(1868年)腊月二十四日,率众十余万人归顺朝廷,投于湘军刘松山麾下。朝廷授董福祥五品军功,刘松山奉左宗棠之命,将董福祥部众挑选精锐三千编为“董字三营”,使董福祥为指挥,领中营,张俊领左营,李双良领右营。另选三千人做运夫,其余部众多被遣散回乡或就近安置。
降清以后,董福祥率“董字三营”随刘松山围攻金积,西征河湟。以后又率部平定收复新疆,入卫京师,戎马倥偬三十余年,忠实为朝廷效力,屡建奇功。历任喀什葛尔提督、甘肃提督、北洋武卫后军统领等职,封太子少保,直到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被革职。董福祥的一生,正值中国社会动荡变革时期,经历十分复杂,他也因此成为中国近代史上一位很值得研究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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