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月亮洗洗脸
从乡下到县城,从小院落住进“单元”房里,在家的感觉好像头上始终扣着一个水泥钢筋“帽”。看来我这个“乡巴佬”还没有入城随俗,土气未改。蹲在五层高的楼房里闷得慌,常常一个人在夜深车稀时,坐在打开窗户的阳台上,静静地看天空中像是没洗过“脸”的月亮。
眼微闭,半梦半醒之间,我略感沧桑的心灵乘着凉爽的夜风,找寻那大山深处的月亮,找寻生命深处那一份须臾不敢释怀的温情。
在我的记忆中,月亮总是在遥远的东山塬头的天空中露脸。刚露脸的月亮是玫瑰色的红,像是喝醉了酒,刚刚睡醒起来蹒跚地走。接着,就黄了脸,刚要看那黄中的青紫颜色,它就又白了,极白极白的,夜空里就笼上了一层淡淡的乳色。月亮显得温柔而亲切,在黄土山坳的坡洼间,在窑洞门前的崖畔上,我曾无数次地数天上的星星,看挂在天空中的月亮,高远的天宇,空旷的大地,清静的月色中,圆满的玉盘上的广寒宫,轮廓影影绰绰。
听大人们讲月亮的故事,曾捧着米饭碗,嚼着黑面馍,或躺在地上,或仰着脸儿,辨识月亮里的仙女、玉兔和砍而复生的桂花树,每每让露水打湿衣衫,在迷糊中被母亲抱进煤油灯照亮的土窑洞里。特别是刚刚实行生产责任制的那几年,还年轻的父母经常贪黑干活,等月亮从东山畔升起来时,我们才能收工回家。山坡上的羊肠小道被月光铺上一层银灰色,路边的草丛淹过脚面,留下黑黑的一行暗影。跟在大人身后,我喜欢边走边用脚踢草丛里的草,幸运的时候也能惊起一只野兔或山鸡。要么,就随手扯起一根狗尾巴草噙在嘴里,吹着口哨回家。走进洒满月光的村子里,孩子们嬉戏喧闹,乡亲们蹲在各自院外的树下吃着香喷喷的饭菜,生机和活力弥漫着整个村庄。
童年的月光是令人难忘的,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充溢心间的只有希望。稍大一些,看着月亮的升起却想象着山尽头的外面世界,那该是一幅什么景象?也曾无数次地在梦境中构造着城市的模样。从走出大山求学开始,摸爬滚打了快30年,现在总算从一个乡下人熬成了一个“城里人”。忆往昔,时光如手指间滑落的细沙,给人以猝不及防的悸痛。而今城市夜空上,月亮还是那月亮,但显得疲惫憔悴了许多,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有着太多浮躁和欲望,太多浅薄的满足和舒适。
人们无休止地谈论住房、入学、就业、网络……大量繁衍的是在喧嚣的快节奏下产生的随波逐流和茫然。在城市,感受城市,在独立思考中走向理性。在城市里读政治理论,也读人文……有时也感觉自己拥有了很多,知识呀、阅历呀、见识呀。
当夜深人静时望着苍白的天花板,一种莫名的空虚和怅惘便掠过心头,唤醒心底珍存的那份感动,才发现渴望看到的是那连绵起伏的黄土山峦,还有那堆着干草的打麦场和散发着牛羊粪味道的袅袅炊烟。
乘着月色,回到自己曾埋怨过贫穷、闭塞、愚昧的小山村,老榆树下仍有许多乡亲在“陪”月亮,他们讲述着家事、国事、天下事。不经意中,突然发现月亮在不知不觉中洗了“脸”,月光把整个村庄构廓得像一幅古朴写意画,神秘的像寓言,美妙的像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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