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里,一次停水停电会使人激愤,一次感冒会使人悲观,一次不被肯定会使人泄气。如果说由冰冷的钢筋水泥和混浊的空气统治的城市生活容易使人敏感而颓丧的话,相比之下,由大山和晴空主宰着的山野乡村,人们则乐观得多,开通得多。
清冷而萧瑟的农历十月,我借故回了一趟农村老家并有幸见到了20多年前我的小学老师蔡鸿智。蔡老师是今年后半年被从沟对面的蔡家小学(我的母校)调到故乡这个刚成立的一年制村学的。这是一所处于悬崖之下,只有一间教室和一间办公室的学校。院子的另一边是被拆除的老房基,孩子们正在那破墙残垣间玩耍。
20年一代人,反映在蔡老师身上只是头发更稀少了些,依然是那么微胖,那么黝黑。在我的记忆中,蔡老师是个永远微笑着的人,无论是对学生对同事还是对上面下来检查工作的领导,他都是微笑着不卑不亢地说话。为此,学生不怕他,老师也经常取笑他,但他仍然是微笑着对待被取笑。
老师办公室里有一床一炉两桌一凳,床下桌下堆放着煤炭柴火,一个小桌上有碗筷刀勺之类,看来他平时就吃住在这里。天气很冷,好在那炉火正旺。冬天的乡村,炉火总是令人向往的。当你挂念一个人时,只要想到他尚拥有一炉炭火,总会稍得安慰。老师酷爱书法,一面墙上贴满了他的书法“作品”,由于写在普通白纸上,显得皱皱巴巴的。
20多年过去了,尽管我们有着深厚的师生之情,但促膝而谈还是第一次。我才知道,蔡老师曾许多次参加过省地县各级组织的民办转正考试,但每次不是差零点几分就是成绩遥遥领先而检查身体不过关。一晃25年过去了,直到前年,也就是1994年,蔡老师才得以走进“公派”的行列。尽管工资从几十元提到了360元,但今年才只发了半年的工资。他并不在意,说:“馍馍不吃在笼子里放着。”眼下,蔡老师多跑点路、多吃点苦看来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话里话外他在为两个年龄不小的儿子的婚事操着心。这么多年,他钱没挣上钱,粮没攒下粮,家里还清贫得很。面对贫寒的家境和各种重负,我真为他担心,但他说:“愁也没用,走着看吧……”
蔡老师一直崇拜贾平凹,但当他看到有关《废都》的评论时不理解大作家为什么要这样写小说。于是我给他讲了些有关名人观念变化的事,诸如作家莫言为什么把他的小说定为《丰乳肥臀》,江珊、史可为什么临时缺场,韦唯为什么在浙江把观众赶出场外等等。蔡老师听了,不知说什么好。
蔡老师知道作家林染,知道《废都》的一些是是非非,知道文学界的好多事情,这都源于他自费订阅的《花城》杂志。他说自他转正之后就开始订阅《花城》和《家庭生活》,全年价120多元。我问蔡老师是否需要什么书,我可以替他买上寄来。满以为他会要书法方面的书,谁知他想了想说:“看有没有《小学音乐》课本,咱们这个村学太小,乡学区没有列入计划,音乐课本没订上。”
这个肩上有着沉重生活负担,独在异乡教着几十个“泥孩子”的老师,令我这个省城的记者无地自容了。有人问我,你的蔡老师有什么突出成绩没有,带出了多少大学生,获过多少次奖。这使我语塞,因为或许根本没有,或许我没问这些;我只知道,他是一个有25年教龄而刚转正的、组织调他到哪里他就到哪里而且永远任劳任怨、尽心尽力的小学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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