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高高大大下车来,从鲜花簇拥着的少年儿童行列中走过去,坐在麦克风前,说:“我就是秦大河。”然后你对儿童们说你的童年和他们一样,你说你现在还是一个很平凡很平凡的人。只不过你强调了两点:一是爱国心;二是毅力。于是我知道你胜利了,而我失败了。
我本和你从同一个根基的家族中走出来,咱们的母亲还在滨河路苍翠的松柏间倾听黄河的涛声。但那年我们因为争论“人治”还是“法治”的问题而分道扬镳。你走进了X、Y、Z,以及原子、电子、地壳、地核;我走进了《中庸》、《春秋》、《尔雅》,以及儒、道、墨、兵、阴阳、纵横等“百家”。我从《易经》中找到太极、两仪、四象、八卦及万事万物,而你通过那个叫什么镜的仪器,说万事万物都是由什么“原子”组成的。后来我找到了“以太”的概念,提出了“尺棰取半,万世不竭”的命题,而你提出了无限大和无限小的理论,证明了原子内部还包含有质子、中子、微子等一系列“子”。于是我无话可说,只是安于庠序,钻研坟典,挖掘我们文明古国悠久的历史:仁义道德、礼仪廉耻、孝悌忠信、知行名实。我还知道冥冥之中还有那么一个不可名、不可道的“道”存在。我坚信,要立国,没有这些东西不行。
但最近我听说了一件令我不安的消息,那就是我国的土地、水力、森林等资源逐渐减少而人口急剧增加。我想我的老师司马迁曾教导我,对人民只要“各劝其业乐其事”即可,但如今如果无业可劝无事可乐则奈其何?直到今天我听到你在幻灯片前讲述你的南极之行时,我才茅塞顿开,恍然大悟。——原来你率领团队,借狗之力徒步走上南太极,和苏联的那个什么“卡雅”等,戴上口罩手套在零下五十多度的气温下掘开两千米冰层的千分之一,寻找冰的“以太”,宁愿扔掉吃的穿的而拼命带回这些冰的瓶瓶罐罐,去研究南极如何被人类所利用。于是我清楚地知道,我败在了你科学的头脑之下。
另一件叫我惭愧的事,是你能和那些“夷人”做朋友。你说你们二百二十多天六人徒步行的公则是“和平,合作,友谊”,而且当你说起你的美国队长和日本训狗员时,竞怀着那样尊敬的心情。这极大地刺伤了我“天朝大国”的自尊心。因为那年我给光绪皇帝做侍从,看到皇帝对那个人朝不拜的英国佬儿大发雷霆,为此取消谈判资格,我好生痛快。于是我说我们祖国早在一千五百多年前的魏晋时期,就有一个叫法宪的和尚徒步穿行过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那也是世界创举,直到十九世纪初才有瑞典叫斯文赫定的人步其后尘。当我一出口,就自觉失言,不禁汗颜了。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法宪只是去天竺取佛经,教人们忍受苦难,修身养性寄望来世。这叫我想起了鸦片之于中国:英国人在最初也只不过同中国人和和气气做生意,掏出精致的鸦片烟斯斯文文交给戴瓜皮帽的中国官老爷品尝。后来,我们的士兵也享受上了这种洋玩艺。再后来嘛,中国人在不经意间就国已不国了。等到英法联军炮轰大沽炮台的时候,中国人才确信上了当。你秦大河,堂堂正正,理直气壮,在合作中把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插上南太极,在合作中把中国带进了世界关注的地方。于是,我知道我败在了你开放的风度之下。
现在,当我正视你的时候,发现你沉着冷静似于道,精思妙想似于阴阳,朴实无华似于墨,合作共赢似于纵横。而这些“家”,都曾是我一一考究注疏过的呀。——原来我们本乎一类,而你拔其萃。我嫉妒,我迷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捍杯向“杜康”,醉而沉思,偶成是篇。不知读者能卒读否!
注:秦大河,1947年出生于甘肃兰州,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中国科学院院士。1970年兰州大学地质地理系毕业;1980年兰州大学地理系研究生毕业,获得硕士学位;1992年获兰州大学理学博士学位。曾先后任中国科学院兰州冰川冻土研究所副所长、冰芯与寒区环境重点实验室主任,中国科学院兰州分院副院长,中国科学院资源环境科学与技术局局长,中国气象局局长、党组书记。
1989年7月,秦大河参加国际徒步横穿南极大陆科学考察,行程5986公里,中经南极点和“不可接近地区”,1990年3月3日抵达这次考察终点——苏联和平站,成为中国第一个徒步横穿南极大陆的人,并采集了800多个雪样,特别是采集到南极洲“不可接近地区”内一套完整的珍贵冰雪样品,填补了冰川研究的空白,成为世界上唯一全部拥有南极地表一米以下冰雪标本的科学家。
1990年6月1日,秦大河南极考察归来不久,应兰州市少儿活动中心邀请,为兰州市少年儿童做讲座。当时我刚毕业分配到少儿中心工作,参与了讲座全过程。遂成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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