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泛地谈论诗人的标准,我们常常不知道该怎么说。李倩告诉我们说她自己是“从崇拜一首诗开始写诗”的,一句话就把人给难住了。这至少给我们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我们对于诗人的种种理解,是否都那么能站稳脚跟?在我们一般人的眼里,那些为我们所苛求的诗人应该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呢?
李倩是个例证。李倩幼时因患小儿麻痹导致下肢瘫痪,行动不便。然而无论是从李倩的诗里,还是从李倩的生活中,我们都是很难发现命运带给李倩的这一巨大的阴影和损伤的。她的生活充满了坚定和执著,她的诗满布着善良、美丽和爱。一句话,李倩拥有着健全的生活、健全的人格和健全的心灵。不用借此去寻求什么微言大义,我想这事实上正是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拥有和具备的,否则这个世界最后所剩的,就是让人一辈子痛享不完的悲哀和伤感。
被我们称为诗人的人是那些紧紧抓住心灵的人,读李倩的诗我们再一次得出这个结论。诗人其实没什么大能耐,他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心灵的一点一滴呈现给读者。对一位真正的诗人来说,做到这一点是天经地义的事,否则你就别当诗人。真诚总比虚假好,善良总比丑恶好,对诗人决不能成为人格的功利选择。这只能是一条必经的途径,是义无反顾的宿命。李倩“从崇拜一首诗开始写诗”,我想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人的心灵是个巨大的魔洞,李倩置身其间,她所要打捞的是生命的本质。“正午时分/盆中的叶子都低下了头/幻想着昨夜花之芳馥/我坐在半闭的花上/很快衰老”(《幻觉》);“雨季以来/他每天在某一时候都在放同一段音乐/据说他在等一个人的到来/这个人一直没来/他只好把音乐停了/雨季转为旱季/灰尘布满桌面及优雅的长颈花瓶/山外之山的小路上/他才知她迷路了”(《他与她》)。其实生命的本质不是别的,是对应该珍视的东西的珍视,是对美好的苦苦把握,是寻求自己曾经在这个世界生存过、痛苦过、快乐过的证据。这对每个人应该说都是与生俱来的,诗人把握并表现了这一切,诗人的价值和意义因此而得到凸现。
从这个角度说,李倩是一个通过透视自己而追寻人生的普遍意义的诗人。
诗人的精神高于一切,这并不是说诗人要否定物质,事实上物质是谁也无法否定的。诗人在情感的支配下进入创作,或者诗人因某种意念腾空而来而跌入无法自控的创作的漩涡,其根源仍然来自我们现实的生存。如果这一前提并非谬误的话,那么我们对于李倩的这本《暗恋》当会有更深一层的认识,对于李倩这样的诗人当会有更进一步的了解。“在死亡书上/只剩下日期栏里空白着/那张纸上暗色的花纹是多么美丽/可画家仍嫌/最后一笔/没有画好”(《随想》)。生命的光彩、生命的灿烂是人所共求的,不能达到预期的辉煌,这背后隐藏着的究竟是什么呢!谁能说得清谁是我们幸福的敌人!李倩的诗歌创作没有去凑很多尘世的热闹,而只是专心致志地营造自己美丽忧伤的幻想,攀折她对友谊、爱情、生命的众多感叹和惋惜,这实在是一个很聪明很得体的举动。诗人为自己写诗,诗人为自己写诗就是为别人写诗,就是为美丽善良和一颗心灵的自由写诗,《暗恋》充分表明了这一点。“春花在忏悔前的一刻开放/安详的尊严中/我不想在这时得到你的怯懦与勇敢/泪如酒酒如潮/陌生的期待中/仍有人向那透明的路荡漾笑容吗/为夜而唱/为光明的夜而唱/唱成一轮不死的月”(《春江花月夜》)。谁也无法否定这颗心灵的吟唱,谁也无法抹去这一片斑斓与动人。
李倩的诗歌创作突出的特点是含蓄和冷艳,这使她的诗时时流露出一种凄绝和孤傲,甚至有些悲怆。“深夜/灯光已枯萎/嘴唇已枯萎/阵阵焚香/由远而近/逼来”(《一念之间》);“种种痴情由美丽而起/一些悲哀/放入手中是洁白的纸片/还有语言/在台阶之下是一道灼热的伤痕”(《自困之一》)。我们由此可以想见诗人所走过的那一条独特的心灵之路,并明显地感受到诗人对美丽的感情、幸福的感受、忧伤的回味等等一系列情感活动的把握的那种异常的敏感,刻骨的生动和鲜明。于诗,这几乎可以说是自成高格。同时,李倩的诗还注意对象征的运用和氛围的营造,对于诗人来说,这已经是一种精神的特质,而并非仅只是一种手段和手法。
我期待着看到李倩继《暗恋》之后有更独特的走法,更动人的灿烂。
1993.7于曲靖
(原载《春城晚报》1994.4.20)
李倩诗集《暗恋》,1993年8月由德宏民族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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