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百年家国叙事图

2012-05-20

近代以来，盘踞中国几千年的小农经济在东南沿海地区首先遭到瓦解，随之而来的便是中国的近代化进程。广东作为鸦片战争的爆发地，最早孕育出思想启蒙的萌芽。于是，走出国门前往大洋彼岸寻求生存路径，成为当地民众的必然选择。长篇小说《乡图》以中国代表性侨乡江门地区的华侨生活为背景，讲述了早期华工在海外打工的经历，铺展出一幅华工海外创业的恢宏画卷。小说以19世纪末作为故事的开端，在近半个世纪的历史岁月中，在海外和国内的现实背景下，从一个崭新的层面叙说着中国普通民众的勤奋睿智、坚忍不拔、自强不息的精神伟力和优秀品质。也从另一个侧面展现近百年来中华民族崛起的艰难和壮烈。

小说从“离乡”“思乡”“返乡”三个层面来展现司徒兄弟从此岸向彼岸然后返回家乡的心路历程。离乡是小说人物的出发点，小说的第一章，就是写哥哥司徒振南冒着生命危险横跨大洋，去金山淘金。迁徙是人类以来的久远主题，久远的原因是因为人类不论是被动迁徙，还是主动迁徙，都是人类挑战自我、超越自我精神的体现，都是与命运的抗争。华侨的出现，促进了中国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的转型，也促进了中西方文化在民间的大范围交流。但迁徙者是孤独的，迁徙者是心酸的，《乡图》描写了司徒兄弟在美国期间，饱尝了异国他乡的酸甜苦辣。种族的歧视和文化的差异迫使他们中断了海外寻找财富的计划，寄人篱下的生存困惑和落魄凋敝的祖国让他们心中承载着救亡图存的壮志。司徒振南在美国屡遭重挫，他在资本经济的大潮中沦为一叶孤帆，无依无靠，浪打船翻。抗争，奋斗，成为所有华侨生活的主旋律。

思乡、怀乡是华侨生活小说的共同母题，来到他乡异国，乡情的燃烧和炙烤，让主人公难以割舍对家乡的眷恋。小说取名《乡图》，也是基于这样的情绪。小说里有一个细节，贯穿始终，这就是那幅手绘的《乡图》。乡图上画着家乡的风景、房屋、街道、河流，是故乡的文化记忆，是故乡的精神图腾。在小说里，乡图经汗水浸泡，经漂洋过海的颠簸，已经发黄，但依然会作为“圣物”传给出生于异国的下一代。思念越深，乡情越浓。乡图传承的是中华民族的信仰，承载的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脉络。

离乡后最终往往选择返乡。返乡常常分为两种方式，一是精神的返乡，一是肉身和灵魂同时返乡。上金山，不是在金山上获得灵魂的安息。心灵的家园仍然在家国。家国是故乡，也是祖国。和《金山》等长篇小说不同，《乡图》较大的篇幅却花在返乡之后主人公生活的描绘上。和一般描写华侨题材的小说不同，《乡图》不仅展现了一段早期华工的奋斗史，展现了移民生活的伤痕和惨烈，同时，这段以生命作为代价所书写的奋斗史又是中华民族伟大精神的历史再现。血泪带来了全新的人生导向和生命理念，血泪激起了民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一腔热血。在《乡图》里，司徒振南闯金山虽然没有淘到黄金般的财富，但是他却给国人带回了开放的价值观念。司徒振南回国后，投身于修筑铁路、振兴中华的事业。为了铁路，他不惜牺牲一己的人生，并将生命中的最后一滴血交付给中国的铁路事业。弟弟司徒振江则演绎了另外一段传奇的人生，他自小侠义豪迈，舍生忘死与土匪搏斗，成功救助嫂嫂邓秋月。民国年间英勇善战、除恶劫暴。在抗日战争中与敌军浴血奋战，将宝贵的生命献给了祖国。

离乡是迁徙，返乡也是迁徙；离乡是为了闯金山，为了解决个人生存的困境，而返乡则是为了家园，为了祖国的振兴，为了祖国的救亡。司徒兄弟放弃了个人利益，为祖国的命运而不屈不挠。《乡图》不仅仅是在刻画人物性格、诉说人物命运，而且它一针见血地揭示了国家民族的盛衰兴亡，它将中国置身于世界的洪流之中，书写了近代中国的现状和革新，其中的革新包含着推翻天朝上国、闭关愚昧的思想，容纳了实业救国、为民谋利的信心。因此，可以毫不含糊地说，《乡图》在文学层面对现代国家意识进行了一次全新的阐释和定位。

《乡图》以家国叙事的模式，通过一个家庭与近现代中国的发展进程紧紧相融，相互铺垫，从而揭示出个人命运、家庭命运与国家民族命运之间的深刻关联。家国叙事的模式最早源于《红楼梦》，《红楼梦》里通过荣国府、宁国府的兴亡，说明满清封建王朝衰亡的必然性。而《乡图》则通过司徒兄弟群像的塑造，说明了中华民族崛起的必然性，昭示着一个崭新的祖国即将诞生。

比一般华侨文学题材的作品立意更高远的是，《乡图》更多地关注到了华侨出洋这段历史带给近代广东，乃至近代中国文化上的变化。作者没有花太多的笔墨描写华工的血泪史，而是积极关注在那个时期广东乡村农民主动的、积极的对外接纳外来文化，从而促进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融合，这对于广东新的文化价值观的形成有着重要的作用。

《乡图》故事情节丰富，地方特色强烈，海外风情抓人，视觉冲击力强烈，引人入胜，语言流畅，作者驾驭如此厚重的题材和恢宏的场面，却显得甚为娴熟。

《乡图》的作者尹继红为了创作这部具有历史价值和文学价值的小说，历时四年，收集了详尽的史料，纪实和虚构的经纬相交来展现侨乡和侨民的画卷。当然，如果小说在对史料和生活素材的提炼上再下些功夫，再删繁就简些，可能要更完美。